第12章 第十二章_春未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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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第十二章

  从徽猷殿出来后,魏王便带着侍从匆匆往湖边赶去。

  侍从不知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陛下忽然出来了,又过了半刻自家王爷也从徽猷殿中离开,接着便又往湖边去。

  路上侍从不禁多问了一句,魏王便道:“事情谈到一半,皇兄说他和什么婕妤……哦敏婕妤约好了,便先去见她了。”

  他显然对天子后宫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,所以连什么人都没记住,想了半天才想起对方叫敏婕妤。

  至于皇兄和敏婕妤约了什么,他完全不关心。

  毕竟方才在徽猷殿时,他心中都一直惦记这那刚画好战局。

  跟着侍从见他如此急切,不由地说了句。

  “王爷,眼下大恒国富兵强,周遭小国皆岁岁进贡,多年也不见有战事了,您为何如此沉迷于用兵一道?”

  尽管还是皇子时魏王曾自请去边关历练,可眼下也过去了十余年,旁亲王郡王全都领着食邑过着自己闲散日子,也唯有魏王才这般对战事上心。

  只可惜眼下并无战事,也就无处让魏王施展。

  “没有战事又如何,本王看兵书、学用兵不过因着兴趣罢了。”

  他原就只是自己对这些感兴趣罢了。

  只是无人能和他探讨。

  他那些同族兄弟们,各个都只想着做个闲散王爷。朝中武将们,在没有战事情况下,谁也不会轻易和他探讨这些战术,更别说他常年在自己封地。

  这回入京也是奉了圣旨,因想着时日长,便着人带了那些兵书和大恒战纪,他无事时候好看。

  今日原本是无事,因此便来这行宫湖边散步,走着走着突然就想到这几日自己一直看百余年前博羽山一战。

  于是便就地取材,捡了根树枝开始分析战局。

  谁知刚画好,御前便来了人寻他,说陛下有旨叫他去徽猷殿议事。

  于是只能将眼前事暂且搁下。

  “适才若非御前来了人,本王早已想出应对之法。”毕竟他就是因为走着走着有了法子才临时起意打算还原战局图。

  正说着,两人到了方才他画图地方。

  魏王也没细看,直接蹲下.身子拾起方才随手放在一旁树枝便要开始继续分析。

  ——然后便怔住了。

  他方才分明只画了敌方布置,己方还没来得及画。

  可眼下这战局图上,己方却多了两道进攻方向。

  一道从山下左翼有两个营步兵利用山地优势疾行至山顶,趁夜色毁掉敌方火器营。

  另一道则由两个军轻骑兵直面敌方重骑兵,吸引火力。

  同时派斥候往……

  己方占据布置到了这里突然断掉,没了下文。

  显然那来分析占据人也和魏王一样,应是中途断了。

  可即便是眼下这样布置,也给原本死局己方带来了一线生机。

  魏王手中握着树枝,凝望着这战局图良久,半晌才忽然开口问身后侍从:“博羽山脚左侧是什么地形?”

  那改了他战局图人只写了利用地形优势,可并未写明是什么地形。

  侍从也被他问得有些迷茫。

  “王爷,这、这小也不知道啊。”王爷那些兵书战纪他根本就看不懂。

  魏王此时显然也想到此处,因道:“罢了。”

  他站起身。

  “纸笔可有带着?”

  这东西他一般都会吩咐侍从随时带着,因而侍从忙应了句说带了。

  接着便从怀中掏出纸笔。

  “画下来。”魏王道,“将这地上图原原本本地画下来。”

  当初为了能更好地研究,他特意没有看当年成宗是如何布局。

  因此眼下,他要将这人方法带回去好好研究,看看这人战术和战纪上是不是一样。

  另一边,孟霜晚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,便匆匆赶往季修仪芙蓉殿。

  因着她从湖边赶去,故而她到时候,一切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。

  但这一路上她也从若月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况。

  原来今日敏婕妤自甘露殿出来在行宫四处散心,好巧不巧遇见季修仪,两人之间也不知说了什么,季修仪竟失了理智砸了敏婕妤所戴孔雀发簪。

  陛下知晓后震怒,下旨严惩。

  孟霜晚乍一听得这缘由时还有些奇怪。

  不过一个发簪罢了,怎值得陛下动如此大怒?

  可当她到了芙蓉殿后,仔细听了前因后果才明白。

  原来季修仪砸发簪乃陛下亲赐,且她在盛怒之下还逼得敏婕妤在宫道之上跪着,两件事相加才导致了陛下震怒。

  孟霜晚到时候陛下已经下了旨。

  季修仪举止无状,仗着位份刁难嫔妃,降位美人,禁足芙蓉殿。

  便是过些日子回了皇城,也一样禁足,无诏不得出。

  如此惩罚其实过重了。

  即便是季修仪砸了陛下所赐物件,又罚了敏婕妤。

  从位列九嫔到八品美人,再加上无限期禁足,季修仪以后算是毁了。

  更何况这事情将将发生,怎么也要查清楚了再做决定。

  因而本着总领六宫想法,孟霜晚在知道陛下处置后开口劝对方先差清楚再说。

  万一中间有误会呢?

  可陛下听了她话后冷言道:“此事朕亲眼所见,她将那孔雀发簪砸在地上,又罚跪敏婕妤,恰好被朕撞见。皇后难道是想说,朕眼睛出问题了?看见都是假?”

  孟霜晚确实未料到会是如此,忙道:“陛下恕罪,臣妾并无此意。”

  天子也不再说什么,只是略一摆手,吩咐身边人。

  “从今日起,季美人若踏出芙蓉殿一步,朕唯你们是问。”

  那几人忙唯唯应诺。

  而一旁被天子特意叫来嫔妃更是不敢则声。

  原本她们都不用来,陛下为何让人特意去叫她们?

 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。

  孟霜晚自然也明白。

  若是以往到了这时候她定然不会再多说一句。

  可今日她着实觉得陛下罚太重。

  因而她深吸口气,接着再次开口。

  “陛下,季美人确实有错,可罪不至此,她毕竟侍君多年。先前郑婕妤也并未降位禁足,季美人她……”

  “够了!”似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,天子竟当着诸位嫔妃面直接打断孟霜晚话。

 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,在嫔妃面前如此不给她留面。

  孟霜晚在对方出声时心上狠狠一跳,脸色也骤然泛白。

  周遭嫔妃眼中也显出些惊愕来,似是未料到陛下会如此厉声斥责皇后。

  “朕意已决。”天子没有在意她煞白面色,反而冷着声道,“你说她罪不至此,但就朕所知,这疯妇原就对敏婕妤心中有怨,前些日子唯有她没送贺礼。平日里对着敏婕妤明嘲暗讽,朕念她侍君多年都不计较,可她愈发得了意,今日不过因觉着敏婕妤说话刺心便能砸了朕赐给敏婕妤发簪,对敏婕妤私自用刑。如此心窄狭隘之人,朕未废她已是留情。”

  他这话说完,原本一直瘫软在地没作声季美人忽然自嘲一笑。

  “疯妇……”她低喃着这两个字,“疯妇,哈哈哈……”

  她十四岁入潜邸,伴君十余年,最终落得个天子口中“疯妇”评价。

  何其可笑?

  何其荒唐?

  她举动没能引起天子注意,天子视线落在皇后身上,接着缓缓扫过诸位嫔妃。

  “朕知晓,近来你们都觉着敏婕妤盛宠,心中自然不忿。但朕最厌嫔妃争斗,你等且记着,这样事,日后朕不想再听见,若不然,再伤了敏婕妤,尽数没入掖庭。”

  宫妃贬为庶人后没入掖庭。

  陛下意思便是,谁再敢对敏婕妤下手,便统统废位。

  这样惩罚让众人不敢多言,纷纷福身应诺。

  毕竟皇后都被斥责了,更何况她们?

  孟霜晚却没动作,只是维持着先前福身姿势。

  半晌后,天子才起驾离去,出殿前还不忘留下一句。

  “敏婕妤跪伤了双膝,这几日要养伤,就不必去观风殿晨省昏定了。”

  这话是对孟霜晚说。

  孟霜晚闻言羽睫微垂,接着应了一声。

  “诺,臣妾遵旨。”

  直到天子彻底离开芙蓉殿,孟霜晚才缓缓起身。

  她没去看那些嫔妃神情。

  她知道,这些人眼中应当充满了对陛下震怒惊惧,和对她这个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不留情面斥责同情。

  今日过后,只怕这些嫔妃都有了共识。

  如今在陛下心中,比起皇后,敏婕妤显然分量更重。

  孟霜晚走到季美人跟前,慢慢蹲下.身子。

  “抱歉。”她声音轻缓,带着内疚,“本宫护不住郑婕妤,也……护不住你。”

  身为皇后,后宫之事本应她来决断,可陛下再三插手,且都是为了敏婕妤,愈发显得她这个皇后无能。

  可真如此吗?

  究竟什么原因季美人心知肚明,这殿内嫔妃也十分清楚。

  “殿下……”季美人看着眼前人。

  尽管她方才听了陛下称她为疯妇心中十分难受,可她知道,皇后只会比她更难受。

  今日过后,宫中盛传帝后鹣鲽情深只会成为过去了。

  陛下和皇后过往种种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。

  对敏婕妤那才是……情根深种。

  显然孟霜晚也意识到这点,她离开芙蓉殿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中,一个人待了许久。

  身子靠着身后凭几,她视线望着前方,却不知落在何处。

  额间隐隐作痛,仿佛有尖细针一下又一下地往额间扎入,叫她眉心愈发蹙起。

  回想着这些年一切,和这两月发生事,孟霜晚愈发觉得这日子过得没劲极了。

  自嫁给陛下后她当了十余年贤妻。

  世人都说她贤良端淑,乃天下女子之典范。

  她夫君也这样认为。

  日子长了,孟霜晚自己也觉得她应该就是这样。

  可是……她真好累啊。

  明明最开始,她不是这样。

  闭上眼时,一滴清泪从眼尾处缓缓沁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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