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第十一章
这两日孟霜晚心情总是有些低落。
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何。
也许是因着前些日子那牡丹发钗，又或者是近几日敏婕妤过于得宠。
再或者是天气愈热，致使她对什么事都没兴趣。
陛下近日都在敏婕妤甘露殿，没再来过她这儿，因此她也不用想着怎么去面对对方。
毕竟如今一见着陛下，她便会想起那发钗事。
这日，在寝殿待了许久她终于想着出去走走，行至行宫中湖边时，她叫身边人都别跟着，打算自己去湖边。
若月早便被她留在了观风殿，而这回跟着来不过是几个小宫娥罢了。
听得皇后叫她们别跟着，都有些犹豫，似是想劝，可又不敢开口。
“本宫就去湖边逛逛罢了，出不了事。”
说完这话，孟霜晚也不管身后人怎样一副神情，便自己往湖边走去，刚走了两步，当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时，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。
“都站着别动，否则自己去领罚。”
几个宫娥不敢再跟着。
孟霜晚自己往里面走了几十步，才终于到了湖边。
今岁比往年要热不少，在行宫都挡不住暑热之气，幸而这湖边还能感受到几分凉意。
此时有微风自湖面吹过，原本如镜般湖面顿时变得波光粼粼，天边日光透过湖边柳树洒下一片斑驳。
孟霜晚顺着这微风慢慢在湖边行进着。
来行宫这么些日子，眼下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放松身心时刻。
就这样什么都不想，看着行宫景色，感受着吹拂在身上清风。
她原本有些压抑心情也稍稍好转了些。
行宫湖并不算小，尽管看上去没有皇城太液池那样壮观，可因着是天然景观，倒也多了些太液池没有意趣。
她就这样绕着湖边走了不知多久，正当准备要回去时，却忽然被前方不远处地面一处吸引了。
从她这里看过去瞧得不太清，可也能看出来似乎有副图画。
好奇之下，孟霜晚便往那处走去。
原以为是什么人随意勾画，可走进了她才发现，这竟是一副战局图。
说是战局图倒也不甚准确。
因为画这图人，似乎在思考最佳作战之法。
简单地画出了整个战局地势和敌方排兵布阵，可己方这边却只是标注出了有多少兵力，还没做出布置。
孟霜晚看着这副战局图，忽然就想起了一些极为久远记忆。
她出自名门之后。
三十年前，墨戎来犯，她外祖父曾挂帅出征，一举荡平墨戎，自那一役，墨戎不敢再犯，臣服于大恒。二十年前，大恒边陲安南小国自诩兵强，时常派人突袭边镇，造成边镇百姓伤亡流离，孟霜晚外祖父请战出征，仅用三月便灭敌于国门外，此后再无安南国。
她外祖父一生战功赫赫，却不恋慕兵权，每每出征还朝便自请天子收回其兵权，天命之年便致仕回乡。先帝念其忠贞不二，乃国之栋梁，留其于京中居住，加封散官镇军大将军。
孟霜晚幼时曾有一段时日养在外祖父府上，那时外祖父已至花甲之年，尽管再未带兵，骨子里还是记着当初挂帅出征风光。
且他向来用兵如神，每每同敌军交手都叫对方应对不及。
孟霜晚母亲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，她自然是外祖父母掌中明珠。
只是因着习惯，孟霜晚每每同外祖父在一起，对方便总是教授她调兵遣将这等知识。
孟霜晚那时年纪小，又是女子，可却意外地对这些有兴趣。因此在外祖父家中那段时日，她耳濡目染不知学了多少，以至于性子都变得不似同龄女子那般沉静，反而明媚洒脱。
再加上她聪颖灵慧，凡事一点即通。且不知为何，与兵法一事上天资极高，当年外祖父便曾夸她若为男子，实乃将帅之才。
后来祖父家中派人接她回去，离开时外祖父将自己多年珍藏兵书全都给了她，让她带走。
和外祖父不同，孟霜晚祖父一门乃书香世家，并不赞成她跟着外祖父学那些。她回去后便跟着家中长辈请老师学琴棋书画，修身养性，再没碰过兵书。
她原本有些养开了性子也逐渐收了回来，尤其是先帝钦定她为太子妃后，孟霜晚便日日被耳提面命，要做个贤良端庄主母，行事谨慎规矩，万事以太子为先。
出阁之后，她专心做着太子妃，陛下登基后，她又是六宫表率，世人称道贤良国母。
渐渐地也就忘了幼时这段经历。
及至眼下见了这战局图，才勾起了那时她跟着外祖父学如何调兵遣将、分析战局记忆。
也许是这些年太过得太平静了。
也许是这些日子太压抑。
又或者仅仅是因着想起这么一段记忆。
总之，孟霜晚在仔细看了那战局图后，竟将裙摆提起，接着捡起那战局图旁放着一根树枝，便蹲在地上开始谋划起来。
她记忆不算差。
尤其是她曾对兵法一道十分感兴趣。
那时外祖父也跟她说了不少大恒对外经典战役。
因此观察后她便发现，这占据图上所画，乃百余年前，大恒对黔垅国一场战役。
那时大恒不似如今这般国富民强，太.祖于乱世建国后暮年而亡，成宗继位后大恒周遭群狼环伺，为稳定社稷，成宗亲征与黔垅一战。
那一战，黔垅出兵五十万，而大恒这边只有不到三十万兵力。
且多以步兵和轻骑兵为主，而黔垅那边多为重骑兵。
原以为大恒必败，谁知成宗兵法出奇，且麾下能人众多，最终靠着精湛战术重挫黔垅，歼敌十余万，俘敌二十万。黔垅溃军败逃，五年不敢再入中原。
而旁国家眼见黔垅战败，谁也不敢轻易出兵，给了大恒喘息之机。在这宝贵五年之中，成宗竭力练兵，发展重骑兵，最终在五年后几国结盟入侵，妄图吞并大恒之时将其彻底击溃。
自那以后，外族再不敢入侵大恒。
大恒也慢慢发展鼎盛起来。
成祖大败黔垅实则是由多场战役组成，而其中最让人值得称道，便是博羽山一役。
也就是孟霜晚眼前所看见这个战局图上画出来战役。
在这一战前，大恒始终处于被动一方，直到博羽山一战后，大恒掌握整个战局主动权，自此改变敌我态势。
当初外祖父在复述孟霜晚这一战时，并没有跟她说成宗这边是如何布局，只是告诉了她黔垅于博羽山下布下整个营重骑兵，山腰四个弓兵营，山顶则是一个火器营。
那时外祖父让她自己去想，要如何破局。
彼时孟霜晚年幼，即便已经跟着外祖父学了许多，可还是无法顾及全局。
她所作出部署，皆被外祖父以黔垅战术布局一一击溃。
直至她离开，都没能相处好应对之法。
回了祖父家中后，她也细细研究过一段时日，那时其实已有极大进展，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彻底完成，她便被要求放下兵书，去学琴棋书画。
可这场战役已经刻在她心中，这么些年即便随着时间流逝她慢慢淡忘了当初记忆，但再次看见时，当年为了破局而夜夜燃灯至天明日子仿佛就在昨日。
她曾经想到那些战术，一下子便又涌入脑中。
此时孟霜晚，暂时忘掉了自己一国之母身份，忘掉了那些宫人还在外面等着她，更忘了，她身为皇后不应如此蹲在地上。
她只知道，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浮现。
于是她握着那根树枝，开始将多年前自己想到那些一一画了出来。
当时大恒只有轻骑兵，人也不如黔垅多，而黔垅将重骑兵布于山脚之下，为就是拦大恒于山下，那大恒便不能硬碰硬。
步兵虽敌不过重骑兵，但优势便是轻装简行，行进速度快。
因此应当……
“殿下！”
身后突如其来声音响起，将孟霜晚思绪拉回，她顿了顿，接着转头一看。
是不知何时找来若月。
“殿下，您怎么蹲在地上！”若月见状忙上前来，走到她跟前时，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孟霜晚一下叫住。
“站着别动！”她声音有些急，叫若月整个人一怔，不过脚下步子倒是停了下来。
孟霜晚这才看向地上战局图。
若月脚尖离她方才画过地方只有寸许距离了，再往前走一点便会彻底踩上去。
若月顺着她视线一瞧，便有些懵。
“殿下，这是画什么？”
她怎么完全看不懂。
孟霜晚没有解释，只是问她怎么这时候找来。
“噢是这样。”若月心思一下子被带走，忙着道，“季修仪惹怒了陛下，眼下陛下正在她殿中要处置呢，奴婢听说了便赶忙来找您了。”
这样事皇后不在实在说不过去。
孟霜晚一听便猜应当又和敏婕妤相关。
于是她将手中树枝放下，接着起身。
裙衫早因着她长时间蹲在地上而全是灰尘，可她也没在意。
“走吧，去季修仪那儿。”
刚走了两步，她不由地又停下来，转过身子最后看了几眼地上战局图。
最终在若月轻唤下，她收起心中不舍，离开了这里。
她不知道是，在她走后不到半个时辰，另一个人也带着侍从来到了她刚刚所在地方。
在看见地上被动过树枝，和己方已经排兵布阵到一半，显然被改过战局图后，那人整个人不由地怔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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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何。
也许是因着前些日子那牡丹发钗，又或者是近几日敏婕妤过于得宠。
再或者是天气愈热，致使她对什么事都没兴趣。
陛下近日都在敏婕妤甘露殿，没再来过她这儿，因此她也不用想着怎么去面对对方。
毕竟如今一见着陛下，她便会想起那发钗事。
这日，在寝殿待了许久她终于想着出去走走，行至行宫中湖边时，她叫身边人都别跟着，打算自己去湖边。
若月早便被她留在了观风殿，而这回跟着来不过是几个小宫娥罢了。
听得皇后叫她们别跟着，都有些犹豫，似是想劝，可又不敢开口。
“本宫就去湖边逛逛罢了，出不了事。”
说完这话，孟霜晚也不管身后人怎样一副神情，便自己往湖边走去，刚走了两步，当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时，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。
“都站着别动，否则自己去领罚。”
几个宫娥不敢再跟着。
孟霜晚自己往里面走了几十步，才终于到了湖边。
今岁比往年要热不少，在行宫都挡不住暑热之气，幸而这湖边还能感受到几分凉意。
此时有微风自湖面吹过，原本如镜般湖面顿时变得波光粼粼，天边日光透过湖边柳树洒下一片斑驳。
孟霜晚顺着这微风慢慢在湖边行进着。
来行宫这么些日子，眼下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放松身心时刻。
就这样什么都不想，看着行宫景色，感受着吹拂在身上清风。
她原本有些压抑心情也稍稍好转了些。
行宫湖并不算小，尽管看上去没有皇城太液池那样壮观，可因着是天然景观，倒也多了些太液池没有意趣。
她就这样绕着湖边走了不知多久，正当准备要回去时，却忽然被前方不远处地面一处吸引了。
从她这里看过去瞧得不太清，可也能看出来似乎有副图画。
好奇之下，孟霜晚便往那处走去。
原以为是什么人随意勾画，可走进了她才发现，这竟是一副战局图。
说是战局图倒也不甚准确。
因为画这图人，似乎在思考最佳作战之法。
简单地画出了整个战局地势和敌方排兵布阵，可己方这边却只是标注出了有多少兵力，还没做出布置。
孟霜晚看着这副战局图，忽然就想起了一些极为久远记忆。
她出自名门之后。
三十年前，墨戎来犯，她外祖父曾挂帅出征，一举荡平墨戎，自那一役，墨戎不敢再犯，臣服于大恒。二十年前，大恒边陲安南小国自诩兵强，时常派人突袭边镇，造成边镇百姓伤亡流离，孟霜晚外祖父请战出征，仅用三月便灭敌于国门外，此后再无安南国。
她外祖父一生战功赫赫，却不恋慕兵权，每每出征还朝便自请天子收回其兵权，天命之年便致仕回乡。先帝念其忠贞不二，乃国之栋梁，留其于京中居住，加封散官镇军大将军。
孟霜晚幼时曾有一段时日养在外祖父府上，那时外祖父已至花甲之年，尽管再未带兵，骨子里还是记着当初挂帅出征风光。
且他向来用兵如神，每每同敌军交手都叫对方应对不及。
孟霜晚母亲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，她自然是外祖父母掌中明珠。
只是因着习惯，孟霜晚每每同外祖父在一起，对方便总是教授她调兵遣将这等知识。
孟霜晚那时年纪小，又是女子，可却意外地对这些有兴趣。因此在外祖父家中那段时日，她耳濡目染不知学了多少，以至于性子都变得不似同龄女子那般沉静，反而明媚洒脱。
再加上她聪颖灵慧，凡事一点即通。且不知为何，与兵法一事上天资极高，当年外祖父便曾夸她若为男子，实乃将帅之才。
后来祖父家中派人接她回去，离开时外祖父将自己多年珍藏兵书全都给了她，让她带走。
和外祖父不同，孟霜晚祖父一门乃书香世家，并不赞成她跟着外祖父学那些。她回去后便跟着家中长辈请老师学琴棋书画，修身养性，再没碰过兵书。
她原本有些养开了性子也逐渐收了回来，尤其是先帝钦定她为太子妃后，孟霜晚便日日被耳提面命，要做个贤良端庄主母，行事谨慎规矩，万事以太子为先。
出阁之后，她专心做着太子妃，陛下登基后，她又是六宫表率，世人称道贤良国母。
渐渐地也就忘了幼时这段经历。
及至眼下见了这战局图，才勾起了那时她跟着外祖父学如何调兵遣将、分析战局记忆。
也许是这些年太过得太平静了。
也许是这些日子太压抑。
又或者仅仅是因着想起这么一段记忆。
总之，孟霜晚在仔细看了那战局图后，竟将裙摆提起，接着捡起那战局图旁放着一根树枝，便蹲在地上开始谋划起来。
她记忆不算差。
尤其是她曾对兵法一道十分感兴趣。
那时外祖父也跟她说了不少大恒对外经典战役。
因此观察后她便发现，这占据图上所画，乃百余年前，大恒对黔垅国一场战役。
那时大恒不似如今这般国富民强，太.祖于乱世建国后暮年而亡，成宗继位后大恒周遭群狼环伺，为稳定社稷，成宗亲征与黔垅一战。
那一战，黔垅出兵五十万，而大恒这边只有不到三十万兵力。
且多以步兵和轻骑兵为主，而黔垅那边多为重骑兵。
原以为大恒必败，谁知成宗兵法出奇，且麾下能人众多，最终靠着精湛战术重挫黔垅，歼敌十余万，俘敌二十万。黔垅溃军败逃，五年不敢再入中原。
而旁国家眼见黔垅战败，谁也不敢轻易出兵，给了大恒喘息之机。在这宝贵五年之中，成宗竭力练兵，发展重骑兵，最终在五年后几国结盟入侵，妄图吞并大恒之时将其彻底击溃。
自那以后，外族再不敢入侵大恒。
大恒也慢慢发展鼎盛起来。
成祖大败黔垅实则是由多场战役组成，而其中最让人值得称道，便是博羽山一役。
也就是孟霜晚眼前所看见这个战局图上画出来战役。
在这一战前，大恒始终处于被动一方，直到博羽山一战后，大恒掌握整个战局主动权，自此改变敌我态势。
当初外祖父在复述孟霜晚这一战时，并没有跟她说成宗这边是如何布局，只是告诉了她黔垅于博羽山下布下整个营重骑兵，山腰四个弓兵营，山顶则是一个火器营。
那时外祖父让她自己去想，要如何破局。
彼时孟霜晚年幼，即便已经跟着外祖父学了许多，可还是无法顾及全局。
她所作出部署，皆被外祖父以黔垅战术布局一一击溃。
直至她离开，都没能相处好应对之法。
回了祖父家中后，她也细细研究过一段时日，那时其实已有极大进展，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彻底完成，她便被要求放下兵书，去学琴棋书画。
可这场战役已经刻在她心中，这么些年即便随着时间流逝她慢慢淡忘了当初记忆，但再次看见时，当年为了破局而夜夜燃灯至天明日子仿佛就在昨日。
她曾经想到那些战术，一下子便又涌入脑中。
此时孟霜晚，暂时忘掉了自己一国之母身份，忘掉了那些宫人还在外面等着她，更忘了，她身为皇后不应如此蹲在地上。
她只知道，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浮现。
于是她握着那根树枝，开始将多年前自己想到那些一一画了出来。
当时大恒只有轻骑兵，人也不如黔垅多，而黔垅将重骑兵布于山脚之下，为就是拦大恒于山下，那大恒便不能硬碰硬。
步兵虽敌不过重骑兵，但优势便是轻装简行，行进速度快。
因此应当……
“殿下！”
身后突如其来声音响起，将孟霜晚思绪拉回，她顿了顿，接着转头一看。
是不知何时找来若月。
“殿下，您怎么蹲在地上！”若月见状忙上前来，走到她跟前时，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孟霜晚一下叫住。
“站着别动！”她声音有些急，叫若月整个人一怔，不过脚下步子倒是停了下来。
孟霜晚这才看向地上战局图。
若月脚尖离她方才画过地方只有寸许距离了，再往前走一点便会彻底踩上去。
若月顺着她视线一瞧，便有些懵。
“殿下，这是画什么？”
她怎么完全看不懂。
孟霜晚没有解释，只是问她怎么这时候找来。
“噢是这样。”若月心思一下子被带走，忙着道，“季修仪惹怒了陛下，眼下陛下正在她殿中要处置呢，奴婢听说了便赶忙来找您了。”
这样事皇后不在实在说不过去。
孟霜晚一听便猜应当又和敏婕妤相关。
于是她将手中树枝放下，接着起身。
裙衫早因着她长时间蹲在地上而全是灰尘，可她也没在意。
“走吧，去季修仪那儿。”
刚走了两步，她不由地又停下来，转过身子最后看了几眼地上战局图。
最终在若月轻唤下，她收起心中不舍，离开了这里。
她不知道是，在她走后不到半个时辰，另一个人也带着侍从来到了她刚刚所在地方。
在看见地上被动过树枝，和己方已经排兵布阵到一半，显然被改过战局图后，那人整个人不由地怔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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