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8.大!肥!章!_大理寺卿的小锦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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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.大!肥!章!

  水芝像是没听见一般,只垂首不语。

  卫朗脸上一片惨白,两手握着圈椅的扶手,有些发颤。

  端王按捺不住地开口责问道:“皇侄,今日带卫朗过来,是要为中毒之事讨个说法,我们才是受害之人。怎么皇叔觉得,你现在是把卫朗当犯人审问呢?”

  “大理寺的刑堂上,只有两种人。”卫珩丝毫不为所动,“有罪或无罪之人。”

  “至于堂上之人是否受害,地位高低,善恶之别,乃至与大理寺卿有无私仇,都不该是审案时的考量。”卫珩声音淡淡,“这一点皇叔做得实在差强人意。”

  “四年前的科举舞弊案,仅凭林望家仆的证词便将其定罪,是不是草率了些?”

  此言一出,不止端王面色急变,就连一直不动不语的水芝也有了反应。她抬起头看向卫珩,眼底空茫的死寂破裂了一个缺口,隐隐透出点光亮来。

  “林望一案早已了结,又由先皇亲自宣判,本王没有缘由旧案重提。”卫珩将水芝的变化收入眼底,“但若是端王之子当真对你犯下了罪行,由端王来主审你父的案子,显然不合律法。即便是本王要求重审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  端王牙关紧咬,急道:“不可!此案由先皇亲判,况且当年先皇已经……”

  “先皇已经察觉了个中缘由,将你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撤了下去,”卫珩冷淡地与端王对视一眼,又将目光投向水芝,“但林望还没得到平反,至今仍是天下学子口诛笔伐的对象,背负了数不尽的骂名。”

  看到水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他才沉声问道:“林婉知,卫朗等人,当年是否曾奸污于你?”

  水芝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
  “四年前的端午节,我一时贪玩,非要去看龙舟,又与嬷嬷走散,便遇到了他们……”

  那日京城的运河边上熙熙攘攘,满是游人。路边小摊小贩兜售的货品琳琅满目。她很少出门,一时看花了眼,回过神时,身后已经没有嬷嬷跟着了。

  正着急时,跑来个半大小子,往路边的巷口一指,说有个老嬷嬷正在找她。那是个孩子,又说得出嬷嬷身上所穿的衣饰,她便也没有怀疑,一个人往巷子去了。

  哪知道里面等着的,是四个穷凶极恶的畜生。

  那日父亲带着家人找到衣衫残破,满身血泥的她时,眼里是灭顶的绝望。他抱着女儿不住地说着对不起,说他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。

  结果不出半年,秋闱时父亲便因为科举舞弊的罪名被斩首示众,主审正是端王,那恶魔之一的父亲。

  从那日起,她活着只有一个目的,那便是报仇。为自己,也为父亲。

  “这个机会我等了四年。”水芝的声音里透出了极度的冷静,“一个手无寸铁,无权无势的教坊女子,若想杀了那四个畜生,不是一件易事。”水芝话里透出几分狠厉,“紫云瑞香花三年才得一开,混上赤血藤便是无药可救的剧毒。借着云芍赴宴的机会,便可以无知无觉地了结他们的狗命。”

  “唯一的变数……是贺兰公子。我不能就这样害了他,才借秦桂枝之口让云芍做了他不吃的杏仁酥。没想到在这里落下了破绽。”

  “你的故事里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。”卫珩听完,沉声开口道,“镇北侯府上有紫玉瑞香花这件事,是谁告诉你的?”

  “别告诉本王,你是看到了云芍的赏花宴请帖,才临时想出了这个计划。你那赤血藤购买已久,显然是早有预谋。”

  水芝的脸上,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:“我……偶然听人议论起的。”

  “你说与不说,结果没什么分别。”卫珩淡淡道,“你下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,可那几人中的却是蛊毒,你就没觉得奇怪?”

  水芝的眼睫颤了颤,半晌才吐出一句:“按照医书所载,那几人确实该立刻暴毙才是。”

  “这就对了。你想包庇别人,总要先知道人家的身份。”卫珩不紧不慢的开口,“将含光国细作红药带上来。”

  听到“含光国”三字,裴昱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。

  水芝看着被差役押上堂的贴身丫鬟,瞳孔一缩,一时有些愣住了。

  自她进入莳花阁起,红药便成了她的贴身丫鬟,这三年里她从未见过红药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。眼里是极度的冷静,嘴角还有一丝上扬,含着几分凉凉的讥诮,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。

  被发配到莳花阁的第一夜,也是她父亲被斩首于午门的日子。那晚她将三尺白绫挂上了房梁,一心只想从无边的痛苦中逃离出去。

  是红药救了她。红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的遭际,心下同情,不仅帮她瞒下了自缢的事,还说要帮她报仇。这几年两人相互扶持,远胜过了主仆的情分,是以她听说秦桂枝一家因为那镯子被毒杀,便觉得红药杀人是为了替自己遮掩,想也没想便为她顶了罪。

  没想到红药不是普通的丫鬟,竟是敌国的细作啊。

  “红药……你这又是何必?”水芝艰难的开口,“我一人下毒也就罢了,你又何必将它换成蛊毒呢。”

  红药阴沉着脸,低头不语。

  “水芝姑娘此言差矣。”卫珩淡淡道,“这蛊毒是含光国皇室才能掌握的东西,红药没有下毒的本事。她引导你用赤血藤投毒,只是为了触发那几人体内潜伏的蛊。”

  这是傅宏的推测。他问过卫珩知不知道以毒攻毒的道理,说的是一种毒物若是遇上另一种毒性更强的毒物,便如泥牛入海,起不上多大的作用。但蛊毒又有所不同,因为它是活物,平日里蛰伏在人体内,若遇上了强劲的毒物,兴许便会被激发,从而发作起来。

 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那五人吃下了赤血藤粉做的毒糕,又闻了紫玉瑞香花的气味,却只是昏迷不醒,没有立刻身亡的原因。

  此言一出,旁听席上又是一片哗然。

  “宁王殿下,我儿体内怎会有蛊?”说话的是兵部尚书。

  卫珩目光一转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:“那就要问卫朗了。”

  自从水芝松口,卫朗的脸色就一片灰败,豆大的冷汗随着她的讲述,从额上缓缓滴落下来。此时卫珩话音一落,卫朗身子颤了一颤,整个人扑跌在了地上,口里喃喃道:“我错了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
  他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,当年的丑事又一一败露,偏生遇上从来不徇私情,不惧王侯的铁面阎王,自知难得善终,一时吓得失去了理智。

  端王横眉瞪他,口中低喝道:“起来!不争气的东西!”

  “皇叔此言差矣,”卫珩声音凉薄,“卫朗争气得很,胆敢奸污含光国公主,简直是胆大包天。”

  红药双拳捏得死紧,肩膀被差役死死按住,犹在挣动。她咬牙看着卫朗,眼里的恨意可以将他生吞活剥。

  “是了,若只是卫朗一人,未必有这个胆量。”卫珩冰冷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,“可谁让他有齐晟,叶之诚,赵伦这三个同伴呢。”

  旁听席上的几位重臣面面相觑,一时间噤若寒蝉,一句话也不敢议论。

  端王冷哼一声道:“四年前,裴昱押解那含光国公主回京,关押在宫中玉澜堂之内。就在第七日,先皇宴请裴昱等人当晚,玉澜堂失火,公主被人救走。次日一早,城墙下发现了公主的尸体。她挑了那日子从城墙上跳下,就是为了施行巫术,诅咒我朝,这件事也成了不容议论的密辛。现在宁王说卫朗等人奸污于她,到底是何用意?”

  卫珩哂笑一声,不紧不慢道:“本王也只是猜测。那蛊毒只流传在含光国皇室手中,而含光国的皇室,又只余公主一人。押送她回京的裴昱中了毒,卫朗等四人与她并无直接的仇怨,却亦中了毒。而这四人又有奸污妇女的案底,本王这样推测,有什么不合理吗?”

  “当年含光国全数覆灭,但在京中还是有些眼线细作,这位红药姑娘便是其一。先皇设宴,宴请征西有功之臣,宫中守卫松懈,便叫这些细作救了公主出去。至于她逃出去做了什么,又是怎样落在了那四人手里,红药姑娘应该能够解答。”

  红药咬紧了牙关,不言不语。卫珩盯着她打量片刻,才道:“你若想让那日奸·淫公主的元凶落网,便要将自己知道的真相说出来。你只知道本王是敌人,却不知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吗?”

  看到红药的神色似有松动,他又补上一句:“你已是死罪,难道想带着罪人的名字到地底下吗?”

  红药眼睛盯着眼前的地面,半晌才道:“那日,公主是去……刺杀一个人。”

  那日为了救公主出来,她们的人伤亡惨重,她也受了重伤。勉强带着公主到了藏身之地,便沉沉睡了过去。等到醒来,公主已经不知所踪,床边只余一张字条:灭国之恨,锥心蚀骨。此仇不报,誓不为人。

  再见到公主,已经是城墙脚下一具破败的尸体,身上尽是青紫的伤痕,一看便知曾经历过什么。她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,手中紧攥着一角衣料,是成色极好的蜀锦,红药在京中多家商铺打探了许久,才查出这蜀锦曾卖给过庆国公府里的赵伦。

  顺着赵伦,她才牵出了另外几位与他混在一起的纨绔,又陆续查出了高礼与水芝的事情。

  卫珩目光灼灼:“杀谁?”

  红药抬眼,直视着他道:“贺兰家的家主,贺兰舒。”

  阮秋色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  等到贺兰舒被传唤到大理寺,案件已经审问得七七八八。

  含光国低处西南多山之地,山中富含锡土矿脉。贺兰家的产业,上至军火兵工,下至日用碗碟,均需要大量锡土,加起来是价值数百万银钱的生意。他们派出的探山人探到了矿,可含光国素有敬畏山林的传统,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贺兰家进山采矿。谈判历时两年,均无成效。

  直到镇北将军与宁王征西之时,贺兰家长房公子献出一条毒计,便是巧做伪证,证实那含光国内通西夷,大军过境之时,含光国定是无力抵挡,八万大山便尽收于本朝疆土,贺兰家的开采也变得顺理成章。

  这些都是细作探听到的传闻。贺兰家的长房公子便是贺兰舒,含光国破之后,贺兰家的生意版图又扩张了几分,贺兰舒也因此继任了新任家主。先皇后乃是贺兰家的表亲,是以先皇设宴也宴请了贺兰舒。含光国公主便是知道了此事,才独自出门前去刺杀,应是打算在他回府的路上埋伏。

  差役带来了贺兰舒,他是以证人身份来到公堂之上的,便从容站在一旁,并不需跪伏在地。他瞧见阮秋色,还笑着向她点头致意。阮秋色心情复杂,别开了眼。

  “贺兰舒,”卫珩目光锐利,沉声问道,“四年前陛下宴请裴昱等征西功臣,你也在场。当晚含光国公主逃出宫禁,听说是去刺杀你。那晚她被卫朗等四人奸污,巧的是据说那四人在太学院里,便唯你马首是瞻。这一切加在一起,你要怎么解释?”

  “等等,”贺兰舒理清了事情的原委,似笑非笑道,“王爷一口一个听说,有证据吗?”

  卫珩眯起眼,盯住了他的眼睛道:“刚巧卫朗也在这里,你们不如对峙一番?”

  卫朗从刚才起便一直跪伏在地上,看见贺兰舒进来,浑身的颤抖又加剧了几分。贺兰舒走到他面前,突然蹲了下来,目光与他平齐,温和地问道:“卫公子,请你说说看,我与你相熟吗?”

  卫朗目光躲闪,根本不敢与他对视,只嗫嚅着说道:“不、不熟。”

  “那就对了,”贺兰舒咧开嘴角,目光望向了卫珩,“那王爷方才所说,我指使你们去奸污公主,自然就不可能成立了。”

  “卫朗。”卫珩朗声道,“你若坦白,也算将功折过,可包庇罪人,罪加一等。”

  卫朗浑身一颤,伏在地上,半晌才轻声说:“没、没有包庇。那日是我们喝多了酒,才临时起意……”

  贺兰舒将手抄在袖中,对卫珩道:“况且那日我的马车直接回了府,与京中数十位账房核对了上一年的进项,根本没有出过府门。”

  他眨了眨眼:“王爷不信,可以去找他们核验。”

  卫珩凝眸看他,沉沉不语。

  “还有,方才你们所说,我贺兰家污蔑含光国内通西夷,更是无稽之谈。”贺兰舒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我贺兰家的手,还伸不到军情密报上。覆灭含光国,乃是先皇亲下的军令,王爷指控我贺兰家做了手脚,难道是说先皇犯了糊涂?”

  “若是如此,”贺兰舒接着道,“就请王爷翻出当年含光国通敌一案,细细查验过,确定是我贺兰家做的手脚,再来传唤我也不迟。毕竟,敌国细作的一面之词,不可轻信啊。”

  不要说先皇已经入土为安,便是先皇在世,这样的密报卫珩也是无权过问的。贺兰舒这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,卫珩盯着他半晌,也只冷笑一声道:“贺兰公子倒是真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。”

  “哪里。”贺兰舒拱手一揖,“贺兰无辜,全靠王爷明察秋毫。”

  余下的便是判罪的工作。卫朗随后交代,他们奸·淫公主,是看她孤身一人,临时起意;而奸·□□芝,则是因为水芝的父亲林望身为太学院博士,对高礼之死心存疑虑,有意无意地查探了此事。他们作为始作俑者,心怀不满,才奸·淫了林望之女作为报复。

  按照本朝律法,奸·淫之罪鞭刑一百,便判了他两百鞭。寻常人挨上一百鞭也得去了半条命,这两百鞭下来,卫朗应是捱不过去的。

  红药身为敌国细作,当年擅闯宫闱,唆使水芝对那五人下毒,又承认了毒杀秦桂枝一家的罪行,被判绞刑,秋后执行。

  至于水芝,她曾遭这几人玷污,所下的毒糕又非直接致人死亡的原因,故而法外容情,只判了杖责五十。

  蛊毒案尘埃落定,阮秋色坐在旁听席上,觉得这短短几日,过得就好像一个月一般漫长。

  她转头去看卫珩,他合上面前的案卷,站起身来,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她身上扫过。阮秋色还记着那日的不快,一时有些无措,只是飞快地别开了目光。

  卫珩没说什么,只是不紧不慢地走下堂,转身就要往后·庭走去。

  “秋秋,”贺兰舒抬头望她,笑得眉眼温和,“好久不见。”

  阮秋色看着面前和煦微笑的人,一时有些百感交集。

  相识以来,贺兰舒给她的感觉一直是明快敞亮的。他也不知为何,对她有种与别人不同的熟稔,虽然有时的言行奇怪了些,但实在不像是心机深沉,满怀恶念的人。

  方才在堂上他一字一句答得堂堂正正,也并无证据指向他有什么嫌疑,阮秋色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,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此人。

  她犹豫了一下,客气地应了一声:“贺兰公子。”

  贺兰舒眉毛一挑,却也没说什么,只道:“上次你同我喝酒时,曾应了我说要去踏青赏花。刚巧这几日玉凰山上的杏花开了,你几时有空?”

  他这一番话说得熟稔自然,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。阮秋色全无印象,一脸茫然道:“我们说过这个吗?”

  “那日喝到第三坛酒,你分明应了的,”贺兰舒轻叹口气,眸中带了一丝落寞,“原以为今年有了朋友,就不用一个人赏花了呢。”

  他说话极有技巧,一开口便让人的心防卸下了几分。一提到“朋友”二字,阮秋色就想起那日自己暗戳戳套话的小心思,又生出几分愧疚。

  那日喝多了酒,许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人家,后来记忆断断续续,想不起来也是正常。

  “我说过的话肯定是算数的,”阮秋色想通之后,也没有什么犹豫,“不如我们三天后去?我还可以叫上云芍……”

  “那便三日后,说定了。”贺兰舒微笑道,“我现在送你回去?”

  阮秋色抬头看向卫珩的方向,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。

  她心里有些奇怪的别扭,但也没什么理由拒绝贺兰舒的好意,便点点头,起身往外走去。

  “阮画师,请等一等,”身后传来了时青的声音,“这起案子你功不可没,王爷备了一份谢礼,今日不便带上堂,还请阮画师同我一起去取。”

  他说完又对着贺兰舒礼貌地笑笑:“贺兰公子,稍后我会将阮画师送回去,请您无需挂心。”

  贺兰舒挑眉与他对视了片刻,没说什么,只对着阮秋色道:“那三日后的巳时,我去书肆接你?”

  “呃……”阮秋色想起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的习惯,有些不好意思,“巳时可能早了些,要不还是……午时?”

  “好。”贺兰舒轻笑出声,忍住了想要揉揉她脑袋的念头,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便离开了。

  阮秋色跟在时青身后,走到了大理寺的庭院内,行至小花园的假山旁边,时青突然停下脚步道:“阮画师不妨在这里稍坐片刻,我想起那谢礼被我放在库房,我去取来会更快。”

  下午的日头晒在身上,暖洋洋的十分惬意。阮秋色便点头应了,自己在假山旁的石桌边坐下等他。

  时青只去了一盏茶的工夫,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,看起来颇有些分量。

  阮秋色打开一看,眼睛都发直了:“这、这是青金石的原石么?”

  她第一次替卫珩画图,便惦记上了他书房里青金石的颜料。当时厚着脸皮问他要了,他也没应。

  那一小罐便是价格不菲,如今他送来这么大一块,真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。

  时青笑着点了点头:“王爷怕你看不上画院中人磨制的手艺,索性送块原石,让您按着自己的心意打磨。”

  阮秋色瞧得目不转睛,将那块石头拿出来掂量掂量,笑容更扩大了几分:“这块原石质地细密,是做手串珠宝的上品,我怎么舍得拿它作颜料……”

  她话虽这么说,到底还是悄咪咪说了一句:“不过若是磨成颜料,杂质极少,也是很合适的。”

  “既然送给了阮画师,那怎样处置,就看阮画师的心意了。”时青道。

  那日王爷把人气跑,又拉不下脸来求和,他便出了个主意:“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礼物的。再大的火气,看见合心意的礼物,也都能消个七八分。”

  卫珩轻哼了声道:“本王还得哄着她?”

  时青无奈地笑了笑,憋回了那句“谁让你喜欢人家呢”,只温声劝道:“阮画师若真是一片好心,那日您说得就确实有些伤人了。”

  卫珩当时没说什么。到了晚上,却别别扭扭地要他去寻这块石头来。时青看着阮秋色脸上的喜色,暗自感慨,王爷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不太开窍,送礼物的准头倒是好过了那贺兰公子。

  “阮画师,”时青瞧着时候差不多,视线往假山后面一瞟,便切入了今日的正题,“我有件事……想同你咨询一二。”

  阮秋色有些诧异,恋恋不舍地放下那石头,才认真地看向时青:“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时大哥的吗?”

  时青在她眼里,一向是极为妥帖的一个人。眼下他面露难色,自己又能帮上忙,自然是义不容辞。

  “嗯。”时青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,犹豫了一会儿才开了口,“我……心悦一个女子,但不知道她对我作何感想。所以想问问阮画师,你们女子比较看重男人什么?”

  时青拿捏着脸上苦恼与羞涩的分寸,暗道自己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。为了替自家王爷套话,真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。

  阮秋色眨了眨眼,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:“时大哥,你确定这个问题要我来回答?我的想法怕是和其他女子……不大一样的。”

  “没关系的,毕竟我身边也接触不到别的女子,就死马当成活马医……”时青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,“我是说,阮画师若是有心悦的男子,你喜欢他的原因为何,若能告诉我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
  听到他这样说,阮秋色也没有推辞的理由。她低头想了想,目光落在桌上的木匣上,眼睛一亮道:“别的我不敢说,但有钱总是很好很好的!”

  “……”时青愣住了,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假山后面,“……这样直白的吗?”

  他能想象到卫珩在假山后暗自咬牙的样子——说好的爽直洒脱,不慕荣利呢?

  阮秋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:“我从前是觉得有没有钱没什么要紧,但今日才知道,钱能买到的快乐,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。”

  她晚上抱着这块青金石睡觉,怕是要笑一整晚。

  她话刚说完就瞧见了时青脸上为难的神色。时青不会缺钱,但也到不了一掷千金的程度,听她这样说,难免会觉得失落。

  “时大哥你不要灰心,有钱虽好,但也不是最重要的,”她赶紧找补道,“或许你喜欢的姑娘并不在意这个。”

  时青幽幽地叹了口气,作出了更加失落的表情:“阮画师无需安慰我。连你也这样想,恐怕其他姑娘只会更……”

  “不是的,”阮秋色急着同他解释,便脱口而出道,“其实我喜欢……那个人,也是因为别的。但我的理由奇怪了些,说出来对你恐怕也没有帮助。”

  时青摇了摇头,真诚地看着她:“愿闻其详。阮画师能给我一点信心,也是极好的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阮秋色沉吟片刻,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,“我喜欢那人,是因为……我觉得他很可怜。”

  “嗯?”时青听得一脑门问号。

  “他当然也是极好看的,也很厉害。但对我来说,真正喜欢上这个人,是从第一次觉得他可怜开始的。”阮秋色慢慢地说着,声音里有一丝羞意,“他受着比常人更甚的辛苦,又过得比常人更孤独,我就越来越觉得他可怜,也就越来越喜欢他了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时青有些为难,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是否能让自家王爷满意。

  “其实旁人看他,也许只觉得光鲜亮丽,他自己多半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的。”阮秋色脸上有几分失神,“我爹说过,上天会为你准备一个命定之人,恰好与你严丝合缝,让你得到这世上最完满的完满。只有我看到了那人的可怜,我便总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命定之人,要陪着他,让他不那么孤单的。”

  她深吸了一口气,才道:“所以他现在不喜欢我也好,或是喜欢男人也好,我总要努力试一试。我们两个都不太容易找到伴侣,这也像是天意呢。”

  时青正想说什么,突然察觉到假山后面的人径自离开了。

  他完成了今日的使命,暗自松了口气,微笑道:“阮画师,别的我不敢说,但我们王爷肯定不喜欢男人的。”

  “真的?”阮秋色瞪圆了眼睛,里面满是惊喜,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几分。过了片刻,她突然反应过来,整张脸变得通红:“我……我没说那人是你们王爷啊……”

  她自己也知道这辩白十分苍白无力,便垮了肩膀,可怜巴巴地说:“你千万别告诉他……”

  时青了然地笑笑,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,我不会说的。”

  原本他在一旁看着,心里不是不着急的。只是王爷与他尊卑有别,他从旁点悟已是超出了本分,若去指挥王爷与人谈情,实在是逾矩了。

  况且那日送了云芍回去,与她说明了阮画师与王爷是两情相悦之后,云芍千叮咛万嘱咐,让他一定不能将阮秋色的心思告诉给卫珩知道。

  “人家小情侣谈恋爱,你可别跟着瞎掺和。”云芍抱着胳膊,振振有词,“这两厢暧昧是最甜蜜不过的,让你捅破了窗户纸,会丧失多少乐趣啊。”

  时青对“甜蜜”、“乐趣”这两个词不敢苟同,但也没反驳。

  “而且我们阿秋先喜欢上你们王爷,已经落了下风,很吃亏了。你可不能给你们王爷通风报信,做那助纣为虐的缺德事。”云芍不容分说道。

  她这一通罪名扣下来,时青便是真想说什么,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。

  阮秋色知道时青一向说话可信,稍稍放下心来。转念想到什么,又有些懊丧地低下头:“不过,这案子了结之后,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来大理寺见他了。”

  时青观察着她脸色,试探着开口道:“那日在秘府,王爷与阮画师之间,总是发生了些什么吧?”

  秘府中的秘书监被杀,那尸体王爷一定是看到了,也一定是像从前一般发作了的。不然阮画师也不会在情急之下放出白焰,叫人来救。

  阮秋色脸上一红,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:“他突然就倒在地上,只说冷。我就……就抱了他。”

  “……我倒不是问这个。”时青尴尬地轻咳了一声,“对于王爷倒地的原因,阮画师怎么看?”

  从秘府出来之后,阮秋色的心思总放在他们那日的亲密上,倒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。

  此刻被时青一问,她才犹犹豫豫道:“我感觉他是想起了什么,又害怕着什么……”

  她细细回忆着那日的场景,突然间灵光一现:“他怕尸体?!”

  这样一来,一切都说得通了。怪不得卫珩从来不去案发现场,只让她把尸体画出来。

  “他竟然怕到那样严重的程度?”

  阮秋色想起那日他浑身抽搐的惨状,胸腔里有隐隐的窒闷:“可他身为大理寺卿,免不了要与尸体打交道吧?”

  时青点点头,沉声道:“所以说阮画师的存在,实在是解了王爷的燃眉之急。”

  阮秋色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被喜欢的人需要,是一件高兴的事。可是一想到卫珩看到尸体时那样绝望无力的模样,她又觉得心里一片酸涩。

  “他是为什么怕尸体啊?”她喃喃地问。

  时青犹豫了许久,才轻声道:“听说……是与王爷母妃之死有关。”

  阮秋色想起那日他昏迷时,口中不断念着的“母妃”,便了然地点了点头:“他那日一直在说‘母妃’,‘开门’之类的话。”

  “王爷的母妃,是自戕而死。”时青眸色深沉,直视着阮秋色道,“屋子从内上锁,里面只有王爷与先皇妃两人。早上禁军将门破开时,王爷已经失了神智,抱着先皇妃,两个大人也拉不开。”

  阮秋色想象着那样的画面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“在那之后王爷病了一个月有余。皇妃自戕乃是重罪,先皇震怒,连带着对王爷也极是不喜。等他病愈之后,就送到镇北将军那里戍边了。”

  时青看着阮秋色眼底晶亮的湿意,轻叹了一声:“所以说,我们王爷真的很可怜的。阮画师今后,可以再多喜欢他一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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