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8、68_云泥by
读啦小说网 > 云泥by > 68、68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68、68

  当景玫出现在旋转大厅时,立刻吸引了许多?男士的视线。

  她?的出现就?像一道亮光,破开了宴会厅里浑浊迷离的酒气?。

  一袭明红的鱼尾裙,呼应着雪白颈项间的鸽血红宝石项链。这般明艳的色彩,普通人很难压得?住,配合她?秾丽的容貌则相得?益彰。

  圈子里谁不知道,景家的两朵姐妹花,姐姐景棠胜在才?华气?质,妹妹景玫则美艳动人。

  如此美人,足以令不少男宾心旌荡漾。

  但她?一眼就?在众多?宾客中望见了苏嘉明,也没?有忽略环绕在他周围的盛装打扮的女宾。她?们眼底蕴藏着相似的光芒,都是?对强者的仰慕。

  这更激起了景玫的好胜心。

  他与其他所有男人都不同,越遥不可及,越具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  她?知他不喜热闹场合,平日里很少出席这类宴会。机会难得?,怎能错过。她?深吸一口气?,露出无懈可击的完美笑意,朝他姗姗走去?。

  三英寸的细高跟衬着纤细的脚踝,一步又一步,穿过人群,节奏宛如她?剧烈的心跳。

  各式各样?的目光向她?汇聚,私语声宛如海上涌起的暗潮。

  除了那些被她?迷住的男人,很多?人嘲笑她?自不量力,竟妄想接近苏嘉明。人们刚刚见证了另一名美貌女宾的失败尝试,几乎无人看好她?。

  终于,她?来到?他面前,笑意宛若春风,语声娇柔似羽毛刷在心尖:“苏公子……”

  预先?备好的台词尚未出口,他淡淡看了她?一眼。只一眼,便看得?她?心底发寒,也发虚,仿佛自己的内心盘算被他一览无余。

  怎么办,该说什?么?她?有点慌了。鬼使神差的,想起刚才?在试衣间外遇到?的沈绒。

  “刚才?在更衣室外,我遇见霍小姐,与她?聊了一会儿……”话刚起头,她?就?觉得?自己昏了头,这有什?么好提的?

  但谁都没?想到?,他竟回应了她?的话题:“聊什?么?”

  淡淡三个字,却足以令她?喜出望外。

  她?微微仰头,耳坠在脸腮上微微晃打着,更添一份妩媚。

  他身形高大,从她?的角度能看到?他流畅的下颌线条,肌肤冷白,唇色偏淡,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感。

  她?留意着他的脸色,小心翼翼道:“我感觉,霍小姐似乎对这场宴会兴致不高?”

  “她?刚分手不久,大概心情?不佳。”

  为何分手?景玫暗自推测原因:沈绒回归霍家,当然不能再与平民男友厮混在一起。

  于是?她?斟酌道: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既然分手,就?是?无缘。优秀的单身男士很多?,霍小姐应该很快就?能遇见有缘人。”

  “是?啊,有缘人。”

  他冷淡的语气?里似乎多?了一丝不明的意味,令她?琢磨不透。

  之后?围绕着沈绒,两人又短暂地交谈了几句,他才?告辞离开。

  竟能与他搭上话,这是?从未有过的情?况,景玫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?。环顾四周,毫不意外地捕捉到?一些女宾羡慕嫉妒的目光。她?笑了笑,心中膨胀出一丝甜蜜的自得?。

  他待她?与众不同,这是?个极好的开端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沈绒返回旋转大厅时,现场演奏的音乐变成了舒曼的《梦幻曲》。

  钢琴声轻曼如水,头顶天幕缓缓打开,天光把?整座水晶宫似的大厅照得?空灵,宛如幻境。

  大厅中央,一束光柱投落,连空气?都格外纯净,营造出天鹅绒包裹珍珠的宁静温柔。

  这样?的氛围中,生日宴的女主角出现在那束光里。

  软缎旗袍,竹叶领,凤尾扣。

  与景玫的妩媚明艳不同,景棠是?那种传统的古典美人,风格素雅。通身首饰,唯有一对水滴状的翡翠耳坠。那翡翠水头极好,光线打过来,将她?耳根下的肌肤都映出淡淡碧色。

  她?微微一笑,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光,令人难生轻慢之心。按照惯例,她?向来宾致谢,道出生日感言。

  沈绒没?上前凑热闹,坐在角落处的沙发上。

  因光线较暗,两名徐徐走近的男宾没?发现她?在场,自顾自地低声交谈——

  “十年前谁会想到?,景家的女儿竟能嫁入周家。”

  “是?啊,世?事难料。以前还有人嘲笑景家没?儿子,只有两个女儿。”

  “这年头啊,生个好女儿,比儿子还管用。不成器的败家儿子,哪家没?摊上几个?”

  到?底是?在景家宴会上,两人点到?即止,没?再细说。

  表面上在谈论生女儿的好处,骨子里却是?赤/裸/裸的重男轻女。生了女儿,必须嫁得?好、依附男人才?能得?到?尊重。沈绒在心中轻嘲这人间真实。

  金字塔上层的这些家族,是?现有社会格局的最大受益者,因此最警惕秩序的改变,倾向于维持现状。表面上自诩文明优雅,某些观念实则比普通人还保守封建,宛如活在几百年前。

  像穆琳娜出身的小家族,虽然挤不进上层圈子,她?却可以作为穆家小姐继承家业,阻力不大。而在这个更高阶的圈层里,女性继承人凤毛麟角。譬如周家的老夫人虽有实权,名义上却始终不是?家主,不过是?暂时代掌权力。

  沈绒还是?豌豆公主时,尚不明白这些道理,心安理得?地享受着霍白的宠爱。如今想来,或许霍白一直心存遗憾,才?会那么看重苏荟腹中的胎儿,对她?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儿也狠得?下心。

  至于以前对她?的宠爱,其实只是?无底线的溺爱和纵容而已。霍白从未让她?接触家族事务,显然没?想过让她?继承家业。

  古语有言: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霍白为她?的唯一长远谋划,大概就?是?让她?嫁给苏嘉明。

  结婚后?又会怎样?呢?空有个霍家女主人的名头,不过是?困在华美的牢笼里,日复一日虚度光阴。

  沈绒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。

  景玫的生日感言讲完,音乐转为贝多?芬《春天奏鸣曲》的第一乐章,钢琴声与小提琴声交织着,轻松愉悦,宛如春回大地。

  大家纷纷送出祝福。

  某位女宾笑问她?何时与周公子完婚。

  “不急,一切顺其自然。”景棠平静道。

  这样?的回答,令一些人偷偷在私下里交换眼神。

  她?与周即温订婚了好几年,婚事却仍遥遥无期。难免有人猜测她?与未婚夫是?否感情?不睦,心思浮动。订婚之后?再取消婚约的情?况,不是?没?有先?例。

  还有人想起了沈绒,小声咬耳朵——

  “说起来,我记得?周公子与霍小姐以前青梅竹马,感情?很好。”

  “是?啊,若论家世?,霍家与周家才?是?门当户对。”

  “以前霍小姐不在,周公子也居于国外。现在周公子归国,霍小姐也回来了……”

  但这种隐秘的猜测,随着周即温的出现而破灭。只见他来到?景棠身边,眼中含着静静的光,唇角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意:“生日快乐。”

  说着,他向她?伸出手。景棠搭上他的臂弯,眉目盈盈含笑。

  两人情?态亲密,并无旁人插足余地。对在场的其他莺莺燕燕,周即温也保持距离。

  目睹这一幕,某些人浮动的心思熄灭下去?。

  角落里,沈绒望着这对璧人,心如止水。

  若是?早几年,她?或许会很难过。但时光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,她?已不爱他。她?的感情?就?像生命力顽强的植物,不会轻易死去?。而一旦死去?,便再不复生。

  但她?还是?忍不住凝望他,一时陷入失神。不是?因为他本人,而是?借由他的音容笑貌怀念程安。

  周即温察觉到?了她?的目光,忽然侧过头,迎上她?的视线,眸中似有微光闪过。

  她?回过神来,对他礼貌地颔首致意,旋即转开目光,蜻蜓点水般轻巧。

  她?是?无心,于他却是?风乍起,吹皱一池春水。

  景棠敏锐地察觉到?身边人的情?绪波动:“怎么了?”

  “没?什?么。”他握住未婚妻的手。

  掌心间的温软触感提醒着他,这才?是?将与他共度一生的配偶。

 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,景棠或许猜到?了什?么,又或许没?有。她?只是?温柔地笑了笑,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
  接下来是?切蛋糕的仪式环节。

  一辆推车缓缓入场,上面是?一座六英尺高的纯白翻糖蛋糕。蛋糕造型柔美考究,饰以可食用的金粉金箔,最顶端点缀着一只白天鹅。

  蛋糕太大,景棠只是?象征性地用银刀切下小块。松软的糕体中露出透明香槟果冻和纯脂白巧克力。

  切下蛋糕时,掌声响起,气?氛达到?最高点。

  宾客们在欢声笑语和鲜花美酒之间来来往往。良辰美景,赏心乐事,仿佛人间再无疾苦。

  苏嘉明出现时,现场热闹的声响瞬间低了几度。

  他来到?景棠与周即温面前,声线清淡:“我带来了一件生日礼物,送给景小姐。”

  这话立刻引起许多?宾客的关注和好奇。

  两名侍者戴着白手套,把?礼物搬了过来。绸布掀开,一幅油画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
  画面设色浓烈,层次分明,个性风格极强。

  在场宾客大多?对艺术品了解不深,看不出门道。不过,考虑到?景棠本人就?是?画家,送给她?的生日礼物是?一幅画,顺理成章。

  但宴会上有几位景棠在艺术界认识的朋友,其中一位恰好对此颇有研究。他忍不住凑上前,仔细打量画作,低声惊呼:“这,这是?奥德里奇?”

  景棠也看出来了。虽然没?有鉴定画作,但苏嘉明不可能送出一幅赝品。

  于是?她?礼貌道:“应该是?的。感谢苏公子这份厚礼。”

  对奥德里奇这个名字,即使是?不懂艺术的外行也不陌生,因为他实在太有名了。

  奥德里奇是?二十世?纪欧洲成就?最高的艺术家之一,最耀眼的画坛天才?,但英年早逝,存世?画作数量很少,每一幅都是?不可多?得?的杰作。其中绝大部分展览在世?界著名艺术馆内,仅有一两幅被私人收藏。

  这样?的画作自然都是?天价,普通人难以想象它被作为生日礼物,这样?轻易送出。但送礼者是?苏嘉明,就?没?什?么可奇怪了。

  但那名熟悉奥德里奇画作的宾客大感震撼,激动不已,有点语无伦次:“这,这真的是?……奥德里奇……我的天……”

  他十分肯定,奥德里奇的存世?作品中不包括这一幅。

  也就?是?说,这是?从未公开的奥德里奇遗作,人们不知其存在。这样?一幅画可能改写艺术史,其价值不是?用金钱能衡量的。

  但这样?一件稀世?珍宝,怎么会突然凭空出现?

  忽然之间,这位宾客想起了他以前在艺术界听过的一则传闻:奥德里奇之所以年纪轻轻初入画坛就?声名鹊起,不仅是?因为他非凡的艺术天赋,也是?由于他背后?隐秘的赞助者——某个势力遍布欧洲的黑手党家族。根据传闻,奥德里奇专门为这个家族的“教父”创作过几幅画作,后?来这些作品收藏在家族内部,秘不示人。

  这位宾客以前并不相信此类传闻,但现在他不得?不问:“这是?不是?博南诺家族的收藏?”

  问出这句话时,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。

  然而苏嘉明回答得?风轻云淡:“是?的,博南诺家族的‘教父’托我向景小姐及周公子转达祝福。”

  话音刚落,在场宾客一片哗然。

  沈绒没?接触过家族事务,不太明白发生了什?么,也不关心。

  但凡是?对圈内势力发展有一定了解的人,都知道大概——

  周家最近几年有不少产业在欧洲发展,而博南诺家族的势力在那里根深蒂固。双方发生冲突,导致博南诺家族“教父”的弟弟意外去?世?,从此结仇。对方的敌意给周家带来了不少困扰,虽不至于伤筋动骨,也算头疼的难题。周家一直试图与之和谈,奈何对方宁愿两败俱伤也不肯妥协。

  而现在博南诺家族不仅献出了私家收藏的珍贵画作,还祝福景棠和周即温,这就?意味着他们同意与周家握手言和。

  促成这一切的是?苏嘉明。他送出的这份礼,其实是?帮周家解决了后?顾之忧。其价值之高,远远超过这幅画。

  如此大手笔的礼物,难怪宾客们的反应这么大。

  周即温也脸色微变。之前他在欧洲时曾试图与博南诺家族和谈,用过许多?办法,皆以失败告终。而苏嘉明不声不响就?办妥了,他提前没?听到?半点风声。

  喉结滚动了一下,周即温维持着平静的态度:“感谢苏公子的好意,不过这份礼未免太过贵重。”

  苏嘉明淡淡道:“这是?回礼。”

  周即温有点困惑:“什?么回礼?”

  景家不可能送出这种分量的礼物。

  苏嘉明的语气?透着无机质的漠然:“那座花房。”

  其他人听不懂,但周即温立刻明白过来,垂下眼睑,抿紧唇线。

  他之前送给沈绒一座花房作为她?的生日礼物,于是?苏嘉明就?送一份生日礼物给他的未婚妻,还掉这份人情?,从此两不相欠。

  宾客们都很捧场,纷纷夸赞霍周两家关系好,是?世?交。

  但周即温知道,花房的价值再高,也无法与苏嘉明的这份大礼相提并论。这样?的“回礼”行为近乎挑衅,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。

  很快他便按下所有情?绪,嘴角重新勾起微笑,彬彬有礼地道谢。

  苏嘉明未置一词,依然态度冷淡。纵然如此,那种矜贵的气?度仿佛生来就?该站在顶点,高高在上俯瞰众生。相比起来,竟比周即温与景棠更像宴会的主人。

  宴会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,到?处是?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,谁都不会轻易扫兴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入夜后?,晚餐结束。宴会厅的落地窗内灯火通明,鲜花与酒杯映出梦幻般的光影,像一出华丽的舞台剧似的,展示着上流社会的完美与虚伪。

  沈绒实在受不了,索性逃离无趣的社交,独自溜到?花园透气?。

  高楼上的空中花园,墙面全?是?钢构玻璃,中空透光。

  宴会厅的喧嚣传不到?这里,四下静谧。花木扶疏,栅栏花架上的野蔷薇开得?正好,花朵密密匝匝,香气?浮动。

  抬头望去?,只见星河广袤,仿佛触手可及,是?都市里见不到?的美景。

  眸中落入漫天星光,这夜景唯她?独自欣赏,太奢侈。

  想到?这里,便有脚步声传来。

  沈绒转过头,只见来人是?一名年轻男子,身上不是?宴会礼服,而是?日常的白衬衣与卡其裤,很清爽,又有点眼熟。

  见到?沈绒的瞬间,他似乎也有点意外,愣了愣,随即微笑:“没?想到?霍小姐也来这里躲清静。”

  沈绒不认得?他,礼貌地回以点头。

  “这里风景很好,也无需应酬。”对方不介意她?的沉默,望向夜空,神色平和,“比在宴会厅里更令人心情?舒畅。”

  她?深有同感。

  静了一会儿,男子忽然抬腕看了看表:“烟花表演要开始了。”

  话音刚落,远处便响起砰然炸裂声。大片大片的特?制烟花从湖畔升上夜空,与湖中倒影连成瑰丽的梦幻世?界。

  在高处看,漫天璀璨烟火仿佛近在眼前,伸手就?能接住。

  沈绒问:“你提前知道?”

  男子点头:“晚上九点零五分,是?景小姐的出生时间点。景小姐每年的生日宴,都会在这个时刻燃放烟花,我见过几次。”

  看来他大概是?景家的亲戚。

  两人又聊了几句,他的每句话都很得?体。虽是?初次见面也如同故友,不会让人有半点不适。

  谈及自己时,男子道:“霍小姐大概不认得?我,我叫……”

 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。

  “大小姐。”

  绕过栅栏花架走来的人,是?谭信。

  被打断的男子有些意外,随即低下头,恭敬道:“谭先?生好。”

  谭信没?有看他,只平静道:“大小姐已有婚约。”

  越是?平静无波的语气?,越令男子惶恐。

  被拆穿了目的,他立刻道歉:“实在抱歉,我不知此事,以后?不会再打扰霍小姐了。”

  说完便匆匆告辞离去?。

  看到?这里,沈绒岂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?么。霍家大小姐的身份足以令许多?男人蠢蠢欲动,因为一旦成功便是?乘龙快婿。

  但她?没?把?别人设想得?太坏:“或许是?偶遇。”

  偶遇之后?才?起了心思。

  谭信委婉提醒:“那人的衣着,应该不是?巧合。”

  衣着?沈绒仔细一想,恍然发现周即温的日常装束便是?类似风格,难怪她?觉得?眼熟。

  原来还有人记得?她?以前恋慕周即温。

  她?苦笑道:“那是?很多?年前了。”

  “但刚才?您似乎仍很关注周公子。”

  她?哑然。之前在宴会厅里,她?的确盯着周即温看了一会儿。那是?因为他令她?想起程安,没?想到?衍生出了这样?的误解。

  烟花表演仍在继续,一道道星光接连下坠,照得?整座花园忽明忽暗。

  这里不比室内,沈绒只穿着单薄的礼服,忽然觉得?有点冷,抱紧了手臂。

  谭信适时递来一条宽大的阿尔巴斯山羊绒披肩,他总是?这么周到?。

  “谢谢。”

  裹上柔软厚实的披肩,她?的身体骤然温暖了许多?。

  变幻颜色的火光交替着照亮他的脸庞,他静静道:“景小姐与周公子邀您今晚在此留宿,明天一道去?马场骑马。”

  沈绒不意外。这种生日宴会通常都有后?续活动,邀请部分宾客留下参加。之前谭信帮她?请了三天假,显然就?是?做好了准备。

  说起来,以前她?还挺喜欢骑马这项运动。但自从离开霍家,就?没?有这么奢侈的机会。

  她?拢了拢肩头的羊绒织物,答应下来:“好,明天我去?马场。”

  只听砰然一声,最后?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盛开。压轴的总是?格外盛大,绽放到?极致后?,花火散作万千星屑纷扬洒落。

  她?抬首仰望,似在观赏,又似在等待谢幕。

  当夜空重归寂静时,谭信已然离开,就?像他来时那样?悄无声息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翌日,天朗气?清。

  周家的私人马场距离观景楼不远,四周是?一望无际的草地和连绵不绝的山脉森林。

  马场占地极大,绵延二十多?公顷,除了赛区、训练区,还有大片牧区,在两百年前是?王公贵族们狩猎的围场。

  整片草地放眼望不到?尽头,阳光灿烂,凉风阵阵吹拂着绿草。

  沈绒到?达时,不少宾客都来了,言笑晏晏,轻松宛如郊游。有人在草场上骑马溜圈,有人待在场边的遮阳看台休息区。

  沈绒无意社交应酬,直接去?更衣室换上骑马装,盘起头发,戴上头盔。定制的骑马装贴合身形,红白相间的服饰配上长靴,干净利落,整个人都添了几分飒爽英气?。

  马场的工作人员带她?选马,向她?推荐的都是?体态优美、性格柔驯的温血马,这是?很多?女宾的需求。

  但沈绒自有想法,她?看中了一匹金黄骝色的赛级纯血马。它的肌肉线条流畅,出蹄轻快有力,速度和稳定性都不错。

  她?伸手轻抚它的额头,又顺了顺毛。马儿受到?抚摸,蹭了蹭她?的手,似乎颇为享受。

  工作人员迅速装上马鞍。

  她?正欲牵马出栏,便听到?熟悉的声音:“绒绒,你来了。”

  回过头,只见周即温走了过来。

  他穿着英式骑装,白色丝质衬衣,黑色对扣马甲。黑色马裤与及膝小牛皮长靴,更显双腿修长笔挺。他本就?优雅温和,宛如老派绅士,如此装束愈发风度翩翩。

  沈绒看在眼里,想起的却是?程安。除了容貌,他们有太多?的不同。普通人很难拥有周家公子的清贵气?质,周即温身上也缺少温暖的人间烟火气?。

  “绒绒好像比之前瘦了。”周即温凝视着她?,态度亲近而不亲昵,像关心邻家妹妹的大哥哥。

  与程安分手后?,沈绒的确清减了些。

  她?不在意:“瘦点胖点都无所谓。”

  只要在健康范围之内,她?都可以接受。不像少女时期,情?窦初开,格外重视自己的外貌体型,体重稍稍增加都是?天大的事情?。

  “绒绒长大了啊。”他感叹。

  这话说得?,仿佛她?才?刚刚成年。

  她?哑然失笑,换了个话题:“最近周奶奶还好吗?”

  “奶奶最近在西郊的庄园里静养,身体还好,精神也不错……”

  两人延续着家常话题,又聊了几句,沈绒脸上始终维持着客气?的礼仪性微笑。

  他看得?出来,她?是?真的变了,不再是?那个全?心全?意恋慕着他的女孩子。时光如水,推动着他们身不由己地向前漂流。无论她?还是?他,皆不在原地。

  把?马牵进跑道之后?,马儿不耐烦地喷着气?,用前蹄刨地,发出声响。她?委婉暗示该结束谈话了。

  他柔声问:“要帮忙吗?”

  他可以扶她?上马。

  “谢谢,不用。”

  她?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,收好缰绳,按住前鞍,踩着一侧的马镫翻身而上,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?。

  以前太熟悉项运动,记忆并未消失。

 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。她?紧了紧缰绳,控制着马头方向,两腿夹住马肚。

  马儿如离弦之箭,冲了出去?。

  感受着马背的起伏和迎面吹来的风,顿觉天地开阔。她?从小就?对那些所谓的“适合女孩子学习”的才?艺缺乏兴趣,不会唱歌跳舞,不会琴棋书画,却偏偏喜欢骑马。

  记得?霍白还感叹过,说她?像小马驹似的,生性自由,不喜约束,得?养在广阔的地方。

  这话没?错,她?不想做笼中之鸟,只愿驰骋在无边的原野上。

  周即温也翻身上马,驾着马跟在她?后?面,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?距离,始终没?有超过她?。

  过了一会儿,她?勒住缰绳,渐渐停下。马轻轻打着响鼻,喷出热气?。她?安抚地拍了拍马脖子。

  他也放慢速度,停在她?身后?不远处。这明显是?在保护她?。

  她?调转马头,无奈道:“谢谢你。但我没?忘该怎么骑马,真的不必担心。”

  他笑了笑:“是?我多?虑了。”

  记得?她?刚学骑马时,差点摔过一次。当时他也在场,被吓到?了。后?来,在骑马时关注照看她?,渐渐成为他的习惯。

  望着她?骑马远去?,他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惘然神色。

  摆脱了周即温,沈绒终于感觉恢复自由。

  马场很大,跑起来十分痛快,速度越来越快,渐渐找回从前的感觉,筋骨舒展了不少。

  她?正策马飞驰,有人骑着马从后?面追赶上来。起初她?尚未在意,直到?那人故意与她?并驾齐驱。

  她?侧头一看,竟是?乔泽。

  察觉她?的目光,他偏过头,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,眼尾微微扬起。

  明媚的阳光下,他穿着骑装,锃亮的长靴踩在马镫上,容貌俊美,很是?养眼。再加上马匹通体毛色雪白,仿佛就?是?对“白马王子”一词的最佳诠释。

  她?扯了扯缰绳,马长嘶一声,减速缓行。

  乔泽也缓了下来,依旧驭马与她?并行。

  他先?开口:“又见面了,沈小姐……不,现在应该叫霍小姐。”

  “你是?乔家人?”她?问。

  他笑意慵懒,一副玩世?不恭的模样?:“直接公布答案就?不好玩了。我看霍小姐骑术精湛,不如我们比试一场。若是?霍小姐赢了,我就?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。”

  这里是?周家马场,并不对外开放。既然乔泽在此,大概率是?宾客身份,她?只要问问周家的人,便能获知他的身份。但她?本就?喜欢骑马,有人愿意陪她?玩玩,她?不介意输赢。

  “好,你想怎么比?”她?爽快地问。

  “就?比速度吧,三千米可好?”

  她?点头。

  “霍小姐需要休息准备一会儿吗?”

  “不用。”

  他笑道:“那就?开始吧。”

  跑道上,一场临时的双人赛马就?这样?开始了。

  沈绒拉着缰绳一踢马腹:“驾!”

  “吁——”马匹嘶鸣一声,急速冲出。

  她?倾身向前,用力勒紧缰绳,马鬃宛如绸缎般飘扬起来。猎猎风声擦过耳畔,两旁景物飞快地被抛掷身后?,化?为模糊的背景,唯有眼前的赛道格外清晰。

  乔泽也是?熟手,动作利落,跑起来风驰电掣,姿态潇洒。

  两匹骏马竞相追逐,并驾齐驱。场外不少人注意到?了这场比赛,甚至响起了加油叫好声。

  沈绒充耳不闻,注意力完全?集中在自己的感受上。马背的不断起伏传递着澎湃的生命力,身体保持一致的节奏,如随波涛。如此酣畅淋漓,这场比赛便十分值得?。

  最终还是?乔泽技高一筹,率先?抵达终点。

  两人下马,摘掉头盔和手套,走出马场,来到?休息区。乔泽从侍者手中取了两瓶温热的饮料,递给沈绒一瓶。

  刚才?出了身汗,需要补充水分。她?接过保温瓶:“谢谢。”

  “美女太客气?了。”

  适合剧烈运动后?饮用的碱性饮料,富含无机盐,有种淡淡的咸味,却不难喝。

  一口气?灌下不少,她?放下瓶子:“刚才?你赢了,我愿赌服输。”

  “若非霍小姐这些年疏于练习,胜负尚未可知。”

  她?摇摇头,客观评价:“你骑得?很好,尚未展现所有实力。其实不必故意让我。”

  对方眸光晶亮:“哎,没?想到?被看出来了。其实比起大多?数千金小姐,霍小姐的骑术已经很好。”

  她?实事求是?道:“她?们对骑马没?多?大兴趣。”

  休息区的看台上视野极佳,坐在桌边可以俯瞰整个马场。正如她?所言,此时的马道上仅有寥寥几名女宾。

  “是?啊,有点乏味。”乔泽轻笑着,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慵懒质感,“对了,霍小姐还不知我的来历。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?乔泽,乔先?生的养子。”

  沈绒一愣,迟疑道:“哪位乔先?生?”

  “当然是?那一位。”

  在这个圈子的公开场合,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。譬如唯有霍白被尊称为霍先?生,同样?也唯有乔家家主被尊称为乔先?生。

  她?原本猜测乔泽来自乔家旁系,没?想到?他竟是?乔家家主的养子,太意外了。

  面对她?的惊讶神情?,乔泽不介意地耸耸肩,解释道:“我十六岁时就?被乔先?生收养了,但之前一直待在国外,最近才?回国。国内没?几个人认识我,很正常。”

  这说法乍听上去?没?问题,却不能细究。比如,为什?么乔家家主一直秘密地把?养子安置在国外?

  乔家家主名为乔知年,年纪与霍白相仿,至今未婚,更无子嗣。前几年隐约有传闻,说他私下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清不楚的儿子。但这养子从未公开现身,只存在于传说之中,相信的人不多?。由于乔知年不近女色,甚至有人怀疑所谓的养子其实只是?他的娈宠。

  总之,人们默认乔知年终究会按照家族惯例,从乔家旁系过继儿子,以继承家业。近几年来,惦记着继承人选的乔家旁系可不少,私下里早就?暗潮汹涌,各种明争暗斗,向乔知年献媚邀宠。

  如今乔泽突然出现,乔家的继承问题就?增加了一个巨大的变数。

  沈绒能想象,这个消息定然会引起乔家旁系的巨大震动。

  不过这些都与沈绒无关。连霍家的事她?都没?兴趣理会,更别提其他家族。于是?她?点点头,不再言语。

  她?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说辞,不代表其他听者也能如此淡定。刚才?她?一出现在休息区,就?吸引了不少宾客的注意。乔泽这番话被周围的人听得?一清二楚,许多?人大受震动。

  这个全?然陌生的年轻人,真是?乔先?生的养子?这是?盘桓在众人心头的最大疑虑。

  正好在这时,景家两姐妹与周即温一道进入休息区。他们先?与沈绒礼貌寒暄,随后?转向乔泽。

  景棠的话消解了众人的猜疑。她?客气?道:“没?想到?乔公子也来了,真是?稀客。不知乔先?生近来可好?”

  近些年,乔家家主深居简出,外界鲜有机会探知其动向。有传言说乔知年抱恙在身,避世?养病,但这类传言谁都无法证实。景棠这一问,顿时令不少宾客竖起耳朵。

  乔泽含笑道:“他挺好的,感谢景小姐的关心。”

  景棠又客气?了两句。

  乔泽的身份得?以确证,立刻成了香饽饽。很多?宾客跃跃欲试,想与他攀交。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沈绒身上,似乎对她?很感兴趣。

  周即温不着痕迹地靠近沈绒,阻挡了乔泽的目光。

  乔泽看了周即温一眼,眼底神色玩味。接下来他说出的话,在宾客中引发一片哗然——

  “霍小姐出身名门,气?质出众,骑术还这么好,令我一见倾心。”

  乔家养子公开向霍家小姐示爱?这可是?大新闻。很多?人都想到?:如果乔泽真有希望继承乔家,与沈绒堪称门当户对。

  但沈绒没?当真,淡然道:“乔公子别开玩笑,我们还不熟。”

  乔泽叹了口气?,又忽而展颜一笑:“霍小姐觉得?与我不熟,我却觉得?宛如重见故人。缘分这事本就?难以解释,一见钟情?也不罕见。将来还有许多?时间,足以让我们彼此熟悉。”

  这话等于公开宣言:他有意追求沈绒。

  难道真是?一见钟情??成年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这样?的童话。

  有人立刻想到?,乔泽这一招不可谓不明智。若他能娶到?霍家小姐,等于与霍家联姻,获得?助力,那他继承乔家的可能性就?会显著提升。

  沈绒倒没?想这么多?,她?只是?不相信乔泽所谓的“一见钟情?”。即使相信,她?现在也无心谈情?说爱。

  “霍小姐觉得?我将来可有希望?”乔泽含笑询问。

  她?语气?淡淡,避重就?轻:“乔公子未来鹏程万里,不是?我能预期的。”

  有侍者端着香槟走过,金色酒液在水晶杯中旋转。

  乔泽从托盘上取了一杯给自己,又递给沈绒一杯:“承霍小姐吉言。”

  沈绒正考虑如何婉拒,有人率先?伸手接过递来的酒杯。

  “绒绒不能喝酒。乔公子这一杯,我替。”周即温接过酒杯便仰首一饮而尽。

  乔泽眼尾上扬,笑意微妙,拖长了声音:“看周公子如此关心霍小姐,若非景小姐就?在这里,我还以为霍小姐才?是?周家未来的少夫人……”

  这话太失礼,即使只是?作为玩笑。

  刚才?还觉得?乔泽颇有心机的围观者,随之改变态度,给他贴上了“口无遮拦”的标签——就?算急于追求霍小姐,也犯不着因此得?罪周公子。

  身为被冒犯的对象,周即温没?有立刻发声。景棠也依然带着温婉的微笑,站在未婚夫身旁。

  沈绒皱眉,正想反驳,只听乔泽话锋一转:“……但霍小姐明明即将与苏公子订婚。”

  在这个圈子里,姓苏的男人很多?,能被称为“苏公子”的却再无第二人。

  沈绒即将与苏嘉明订婚?围观宾客心中再次掀起巨大波澜。

  首先?出声的是?景玫,她?不能置信:“乔公子是?在开玩笑吧?”

  乔泽勾了勾唇,笑得?玩味:“当然不是?玩笑。据我所知,苏公子以前就?是?霍小姐的童养婿,难道不是?吗?”

  在场一些年纪大些的人都还记得?,苏嘉明幼时曾被嘲讽为童养婿。现在谁也不会把?这放到?明面上说,更不敢在当事人面前嚼舌头。而乔泽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,唯恐天下不乱,轻易打碎禁忌。

  沈绒想否认,但不能否认。在逃离霍家之前,她?必须假装接受现实。

  而她?的沉默,看在众人眼里便等同于承认。

  人们喁喁私语,交头接耳,隐晦地交换目光。

  之前圈内有种普遍的观点:苏嘉明将成为霍白的养子,以养子身份继承霍家。如今看来,他应该会以入赘女婿的身份继承家业,更名正言顺。

  宾客们纷纷上前祝贺沈绒,“佳偶”、“缘分”、“天作之合”之类的赞美与祝福不绝于耳。

  沈绒勉强敷衍过去?。

  不远处,景玫咬着唇,心情?复杂。这个消息对她?而言,不啻晴天霹雳。

  之前她?猜测苏嘉明是?霍白的私生子,与沈绒是?同父异母的姐弟,故而从未想过这两人之间会有婚姻的可能。但事实是?苏嘉明与沈绒有婚约,这就?意味着景玫先?前的猜想错得?离谱。苏嘉明与霍白其实没?有血缘关系,否则霍白怎会同意如此荒唐的婚事?

  而这场婚事,完全?打乱了景玫对未来的规划。她?避开人群,悄然退场。

  临走前,她?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?被景棠看在眼里。景棠很清楚妹妹对苏嘉明的痴迷,目光里不禁多?了一丝隐忧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观景楼内,会客厅里布置得?十分舒适,有柔软的沙发和一座环绕型的吧台。

  吧台内的玻璃酒架上,各种酒瓶五颜六色,高低错落。这些美酒来自世?界各地,标着各国文字。一排排射灯照亮酒架,灯光打在瓶身上,折射出琉璃似的色泽。

  此时的宾客大多?还在马场上,这里唯有一人,正是?独自离开马场的景玫。

  她?坐在吧台前,交叠着双腿,细跟鞋衬托着洁白的脚踝。

  低头看着调酒师推过来的杯子,她?一时恍惚。

  高脚酒杯里盛着调味气?泡酒,杯缘处粘着半圈盐霜。酒精浓度很低,只能解闷。其实她?更想喝点烈酒,但理智不肯任由她?放纵自己。

  她?晃了晃杯子,饮下一口,聊胜于无。

  杯中冰蓝的液体近看像海水,映出向她?走来的人影。

  竟是?乔泽。

  作为乔家家主养子,此刻他应是?宾客中众星捧月的焦点人物,为何独自来到?这个僻静的地方?

  坐到?她?身边的高脚凳上,他点了一杯威士忌。

  调酒师取出一只浮雕珠光玻璃杯,用夹子把?小冰球放进杯中,再倒入威士忌。琥珀色的烈酒一遇到?冰块,细小的气?泡纷纷往上冒,散发出浓郁的酒香。

  酒杯被推到?乔泽面前。剔透的冰球沉沉浮浮,露出一点球面。

  乔泽端起杯子,侧着身子向她?微微一笑。

  目光流转间,一双桃花眼深情?款款,漂亮得?带了几丝邪气?,似能勾人心魂。这番姿态,别人做来是?轻佻,落在他身上却很优雅。

  若非她?心中早已有了别人,大概免不了因他心动。

  他终于开口:“景小姐这样?的美人,在这里独自借酒浇愁,未免可惜。”

  她?很熟悉这样?的搭讪套路,并不点破:“乔公子说笑了。无聊时小酌一杯,也是?人生乐趣。”

  但他接下来的话,在常规剧本之外。

  他嘴角轻勾,声线压低:“苏公子即将订婚,对景小姐来说,这不是?一个好消息吧?”

  对方知道她?的心思,景玫不意外。她?从不故作矜持,没?想遮掩自己的目标。但乔泽与她?素不相识,故意找她?说这事,不可能只是?为了聊天。

  于是?她?示意调酒师和其他侍者离开,把?门关上。偌大的会客厅里,只剩下她?与乔泽。

  “乔公子不妨直言。”她?道。

  “那我就?冒昧直言了。”他这样?说着,神色间却无半点犹豫,语气?悠然,“若是?苏公子与别人结婚,那不妨事。霍家家主养一两个外室,都很正常……”

  这话没?错。比如沈宛去?世?之前,霍白就?和苏荟在一起了。这事在圈内是?半公开的,很多?人都知道。作为霍白的外室,苏荟的地位虽不及沈宛,却同样?有着名分,外人不敢轻视。

  只听乔泽继续道:“但苏公子将以入赘女婿身份继承霍家,这就?不同了。首先?,按照霍家入赘的规矩,他的配偶只能是?霍小姐,不可能再有别人。即使霍小姐去?世?,也不能另娶。其次,在婚姻存续期间,明面上他必须尊重霍小姐,不能蓄养外室。

  “当然,如果霍小姐允许,苏公子可以有一些地下情?人。但我猜,景小姐应该不喜欢这样?的未来吧?”

  这番话正中靶心,说中了景玫胸中的郁结。

  她?是?景家私生女,不可能直接嫁与苏嘉明为妻,但只要能先?做外室,将来就?不无机会,或许能像苏荟那样?逐步上位。

  他与谁结婚都可以,但为什?么偏偏是?沈绒?这个消息令景玫的计划骤然落空。她?不是?恋爱脑,不会为了爱情?就?乐意一辈子做无名无分的地下情?人。她?不甘心。

  “乔公子为何对我说这些?”她?问。

  他一手支着头,一手有意无意地摇晃着酒杯。

  杯中涟漪漾开,圆融的冰球晃来晃去?,轻轻撞击着杯壁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  “因为我与景小姐有一个相同点:不怎么喜欢霍家的这场婚事。”

  想起马场休息区里他对沈绒的表白,景玫眼波微澜:“难道乔公子对霍小姐尚未死心?”

  他懒洋洋地笑着,神色有几分意味不明:“为什?么要死心呢?他们尚未订婚,订婚也不是?结婚。就?算结婚了,婚后?的年月还长得?很,事在人为。若能在霍小姐与苏公子之间制造一点隔阂,那就?是?好事,所以我想助景小姐一臂之力。”

  对方的最后?一句话令她?心跳加速:“乔公子想怎么帮我?”

  他把?一只塑料小瓶放在吧台上。瓶子大约两寸长,有点像眼药水瓶,但没?有文字标记。

  “这是?什?么?”她?问。

  他看上去?那么温柔多?情?,说出的话却暗藏危险:“这是?一种难得?的特?效安眠药,无色无味,无副作用。只需小小一滴,就?能让人睡足三四个小时,动静再大也不会醒来。最妙的是?,它在人体内的新陈代谢很快,二十四小时后?就?检测不出任何痕迹。”

  他说这些话,当然不是?为了向她?推销药物。

  她?试探着问:“乔公子的意思是?……”

  “没?错,我建议景小姐对苏公子下药。”

  她?虽大胆,却也被吓了一跳。不止是?她?,所有觊觎苏嘉明的女人都一样?,她?们或许会想方设法地勾引他,却没?人敢打这种主意。因为得?罪过他的人,下场往往很惨……

  想起圈子里那些相关传闻,景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立刻撇清道:“乔公子别开玩笑,我绝不会做这种事。”

  对方轻轻笑了:“景小姐以为这是?什?么事?”

  她?一愣:“男欢女爱之事,应该讲求你情?我愿……”

  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,水珠凝结在杯壁上,触手微凉。

  “景小姐误会了,我不是?建议你自荐枕席。那只会适得?其反,害了景小姐。苏公子那样?冷情?的人,不会因为春风一度就?认为自己该对女方负责。”

  “那乔公子的建议是?什?么?”她?不禁好奇。

  “我曾听人说过这样?的话——女人如果出生在这个圈子里,那她?一生中最重要的其实就?是?三个男人:父亲、丈夫和儿子。父亲和丈夫决定了她?前半生幸福与否,但最终真正重要的,其实是?儿子。”

  这话不无道理,苏荟就?是?一个现实例证。她?之所以能从外室变成继室,据说就?是?母凭子贵。沈宛刚下葬不久,苏荟就?进了霍家的门,当时她?腹中的孩子功不可没?。

  景玫并不愚钝,稍一琢磨,就?推测出乔泽的意图:“你的意思是?……让我怀上孩子?”

  对方好整以暇地点头:“如今科技昌明,在冷冻条件下,精子长期保存不是?问题,随时可以做试管婴儿,孩子的性别也能自主决定。只要景小姐取得?精子,就?等于有了儿子。”

  景玫垂下头,暗自思量这一方案的可行性。

  如果只是?趁苏嘉明沉睡时取些精子,他醒来后?应该不会发觉。那样?的话,可以等到?孩子出生,再让他知晓。届时木已成舟,面对亲生孩子,他总会心软吧。

  只要孩子能进霍家,作为孩子的生母,她?的地位就?不会低,处境远好于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?的地下情?人。

  但沈绒容得?下这个私生子吗?如果她?不允,孩子就?进不了霍家的门,那么一切都是?空谈。

  扪心自问,如果景玫是?霍家小姐,她?没?法大度到?允许丈夫的私生子进门,因为这会损害自己孩子的利益。

  仿佛知道她?在想什?么,乔泽补充:“我还可以附赠一则珍贵的消息。”

  “什?么消息?”

  “霍小姐不想要孩子,尤其是?她?自己的亲生孩子。”

  她?眉心一跳,不能置信:“这个消息确定为真?”

  他点头:“霍小姐对此态度坚决。”

  他似乎没?有理由骗她?。至于消息真实与否,将来她?还有时间慢慢验证。

  一石激起千层浪,她?原本平静的心砰砰跳个不停。

  如果这是?真的,那真是?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!

  只要她?能生下儿子,获得?苏嘉明的宠爱,她?的孩子甚至有机会被过继,成为霍家继承人。还有比这更好的未来吗?

  杯中的冰球逐渐消融脱形,浮在酒液之中,仿佛一座小型冰山。

  见她?意动,乔泽含笑提醒:“据我所知,苏公子还会在这里留宿一晚,明天就?要离开。机不可失。”

  一旦苏嘉明离开,景玫要给他下药就?太难了。如今却是?天时地利人和:这里是?周家的地盘,伺候宾客的下人都是?景家的人手。这种情?况下,她?才?有机可趁。

  但她?还在犹豫。很多?人敬畏苏嘉明,都是?事出有因。甚至有人说他冷酷残忍,六亲不认,怀疑他没?有正常人类的感情?。

  简而言之,算计他,风险很高。

  知她?所想,乔泽谆谆善诱,宛如引诱浮士德献出灵魂的魔鬼:“恋慕苏公子的女人有很多?,漂亮的、聪明的、大胆的都不少。景小姐,你知道我为何唯独选择帮你吗?”

  “为什?么?”

  “因为景小姐有其他女人没?有的优势——你是?周公子的小姨子。凭着这段姻亲关系,周家就?会成为你的保/护/伞。就?算计划失败,后?果也可以承受。在面对风险时,景小姐的顾虑应该比其他女人少很多?。而风险越大,收益就?越大。”

  没?错,她?太知道自己的有利条件。就?算计划失败,只要她?躲藏在周家的羽翼庇护之下,就?不至于跌得?粉身碎骨。霍家与周家是?世?交,不会因为这样?的小事就?剑拔弩张。他会原谅她?的。

  其他女人不敢做的,她?却可以一试。

  他猜到?了她?的选择,不出所料。

  凝视着吧台上的塑料小瓶,她?最终伸出手,把?它攥在掌心,就?像攥紧了自己的命运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在2021-06-0620:32:56~2021-06-1400:32: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

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觉轻、咴喵、阳阳扬、风中的夏夜1个;

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橘徕18瓶;大大大饼干5瓶;

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dula8.cc。读啦小说网手机版:https://m.dula8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