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第六章
又过了六七日，天子车驾终于到了行宫。
尽管行宫一直有宫人内侍，先前这些人也提前得了消息收拾准备，但毕竟避暑来人不是少数，因此当夜，无论是天子徽猷殿，还是皇后观风殿，以及旁嫔妃住处，都一派忙碌景象。
照规矩，便是到了行宫，嫔妃也应当去皇后之处昏定。
可因着人人都忙着，再加上在路上这么些时日，孟霜晚也着实疲惫，因此她便下谕免了今日昏定，明日再说。
这夜陛下并未来观风殿，听得说是在徽猷殿同魏王议政。
夜幕降临后，孟霜晚特意问了若月旁殿宇如何。
若月回说都好，都在收拾，并没有特殊事发生。
闻言，孟霜晚才放下心来，沐浴更衣后叫人熄了灯。
许是一路奔波劳累，翌日她竟不是自己醒来，而是被若月轻声唤醒。
尽管此时天色并不算晚，可再过半个时辰嫔妃便会来晨省，她起身收拾也还要些时间。
但若月并不因为这事而专程叫她。
毕竟晨省嫔妃等皇后理所应当。
若月是为了另一事。
“郑婕妤今日不能来晨省？”听了若月话后，正在净面孟霜晚并未停下手中动作，她将用过帕子往身旁宫娥手中一放，接着便闭上双眸，另一边小宫娥见状忙上前，将妆奁台上珐琅掐丝香粉盒打开，幼嫩指尖沾取细腻桃花粉，娴熟地在皇后莹白面上晕开。
孟霜晚由着宫娥在自己面上动作，问了句：“是郑婕妤身边人来回话？可有说为何不能来？”
若月便道：“是甘露殿原本宫人，说是郑婕妤昨夜惹怒了陛下。”
行宫和皇城一样，每个殿宇都会有宫人和内侍，尽管宫中贵人每岁只来两个月，但守在这里人却日日都要认真洒扫。
甘露殿是郑婕妤到行宫之后住着殿宇，因着路程并不算近，为着方便，无论是皇后还是旁嫔妃，都没从宫中带多少人，横竖行宫原本也有人伺候，不过带着些亲近自己觉着妥帖罢了。
因此若月意思，便是来回话并非郑婕妤从宫中带来，而是行宫原本人。
这点倒没什么。
让孟霜晚惊讶是，郑婕妤怎么会触怒了陛下？
分明昨夜她入睡前还特意问了。
若月见她问及原因，便将自己知道说了。
“那来回话宫人说，昨夜郑婕妤大宫女兰翠打了敏娘子，陛下知晓后震怒，下旨兰翠杖三十，且今日一早便让人将郑婕妤送回皇城。”
和在皇城中一样，敏才人来了行宫，孟霜晚也将她安排在了郑婕妤甘露殿偏殿。
原本是出于方便着想，毕竟敏才人一直随居在郑婕妤殿中，两人来了行宫郑婕妤也可同先前一样照应对方，谁知竟会发生这样事。
“陛下果真将郑婕妤遣回皇城？”孟霜晚有些不敢相信。
若月却十分肯定。
“来回话宫人说，一个时辰前，郑婕妤便已经乘了车马，连带着受了刑兰翠还有她身边伺候一概宫人都被送走了。”
也就是说在孟霜晚根本不知道时候，陛下便处置了郑婕妤。
遣离回宫不算什么光彩事，甚至对许多嫔妃来说都算奇耻大辱。
一开始就没去，和去了之后被送回，完全是两种概念。
尽管觉得惊疑和奇怪，毕竟在孟霜晚印象中，郑婕妤并不是那种会随意欺辱自己殿中随居宫嫔人，可眼下她再问也没用。
若月也只是知道个大概。
眼见着晨省时辰到了，她便决定先去晨省。
旁晨省过后再说。
孟霜晚收拾停当之后便带着人去了正殿，此时已过了小半刻。
跟着来行宫嫔妃们皆已到齐。
眼见皇后入殿，一干人等纷纷起身见礼，一时间软糯莺燕之声不绝于耳。
孟霜晚越过众人，在上首落座，接着方开口叫她们起身。
原本左下侧第二位应是郑婕妤位置，可她早早被送走，那里自然也空了下来。
甘露殿宫人会去观风殿回话，却没有告知旁嫔妃义务，因此除了孟霜晚同敏才人，眼下没几人知晓为何郑婕妤没来。
有人提了句，孟霜晚也没细说，只说了句她被遣送回宫。
而后视线方落在下首敏才人身上。
时值炎夏，众人为着凉爽，都身着轻薄衣衫，敏才人也一样，可旁嫔妃在纳凉同时也不忘穿艳丽些，毕竟陛下徽猷殿就在观风殿不远处。
但敏才人却有些不同。
她衣衫并不显眼，一身云水蓝大袖衫上绣了些许嫩绿色缠枝绿萝，乌黑发轻挽，斜斜簪一支粉樱步摇，娥眉淡扫，轻点朱唇。
她颊边白皙而细腻，从孟霜晚方向看去，却能隐约瞧见她有些微肿脸侧。看得出她有努力遮掩那处，可大量脂粉遮住了发红颜色，却愈发突出了她微肿形状。
原本敏才人在殿中坐下时，这脸上模样便已经引得旁人侧目，这会子众人又听得皇后说郑婕妤大早被遣送回宫，而她又和郑婕妤同住，自然便想到是否和她有关。
于是众人瞧她眼神都带上了探究。
这其中，坐在孟霜晚下首季修仪视线极为不善，看着敏才人眼神似乎要吃人。
而在这样情况下，敏才人敛眉低头，背脊却挺得笔直，仿佛不轻易认输一般。
可不自觉间，她还是会忍不住抬手，去遮掩自己颊边。
显然，她很怕皇后会问她脸事。
不过她多虑了。
孟霜晚只是看了她一会儿，接着开口，却不是问她脸，反而问她第一回来行宫可住得惯？
敏才人闻言一愣，接着忙回说自己住得惯。
“住得惯便好。”孟霜晚带着浅笑道，“你先前初入宫便染了风寒，病情一再反复，本宫还担心你来了行宫不习惯。”
“妾多谢殿下关怀。”敏才人又回道。
“无论如何，你身子刚愈，若是日后有什么不适，记着早早叫人来观风殿告知本宫。”
“是，妾必定谨记在心。”
她二人就这样说着，倒叫旁嫔妃成了陪衬似。
原以为皇后会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忽然不知怎入了陛下眼敏才人，可眼下看来，殿下似乎并不在意。
且瞧着这关怀模样，显然和陛下一样上心。
这倒让旁嫔妃不敢再轻易讥讽敏才人。
原来在孟霜晚并未来之前，便已经有这么两个沉不住气，因着近来陛下对敏才人态度而生醋，言语间讥了她几句。
只是敏才人都没回应罢了。
同敏才人说了几句后，孟霜晚便又同旁嫔妃说了说话。
大半个时辰后才叫一干人散了。
诸位嫔妃便起身告退。
离开出了观风门，旁嫔妃都各自回殿，敏才人也带着自己大宫女往甘露殿去。
结果刚走了没几步，便听得身后有人说了句什么。
“才人真是好手段，先前得了陛下青睐，这会子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入了皇后眼，倒叫人佩服得紧。”
这声音并不算熟悉，可也让敏才人停下了步子。
她转过身去一瞧，接着福身见礼。
“修仪娘娘安。”
原来来人是方才一直对她怒目而视季修仪。
眼见她这副低眉顺眼问安模样，季修仪冷笑一声。
“可当不起才人这问安，我可不想和郑婕妤一样，若是你问安时不当心摔着了，明日被遣回便是我了。”
原来这季修仪同郑婕妤关系好，郑婕妤因着敏才人被遣送回宫事她清楚，因此才会如此不喜敏才人。
她说着，视线又上下一扫，对方弱柳扶风显得娇弱极了，季修仪便又道。
“身子不好就少出来晃，免得自己伤着了还赖旁人。”
此言一出，敏才人身边秀鸢便要开口力争，却被自家主子拦住。
“妾多谢娘娘教诲，必定铭记在心。”她轻声恭敬着应了。
显然不想通季修仪起争执。
然而季修仪却十分不喜她这副做派，并没有因着她伏低做小而气顺，反而又冷哼了一声，接着便离开了这里。
而她身后，敏才人一直保持着福身姿势，直到季修仪走远，才缓缓直起身子。
“娘子，您怎么就任由她这样羞辱您？”将她扶起后，秀鸢显然有些不满，“季修仪方才说话那样难听，若是叫陛下知晓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敏才人打断她话，“这里是皇后地方，你若同平日一样口无遮拦，迟早害了我。”
秀鸢闻言这才忙开口说自己再不会了。
敏才人见状也不欲再纠缠此事，只是道：“还是早些回甘露殿，陛下答应了我，今日会陪我一道用午膳，莫要叫陛下等着了。”
秀鸢才赶着应了一声，接着两人在回去路上她便又问了句。
“娘子，您入宫也有月余，却始终未侍君，如此下去若是陛下没了耐心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，可两人心里都清楚。
敏才人听后没说什么，只是快到甘露殿时，她抬头看了眼澄澈碧蓝天空，而后说了句：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那种稀松平常侍寝她已经有过一回了。
她若再侍寝，必定要叫陛下印象深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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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行宫一直有宫人内侍，先前这些人也提前得了消息收拾准备，但毕竟避暑来人不是少数，因此当夜，无论是天子徽猷殿，还是皇后观风殿，以及旁嫔妃住处，都一派忙碌景象。
照规矩，便是到了行宫，嫔妃也应当去皇后之处昏定。
可因着人人都忙着，再加上在路上这么些时日，孟霜晚也着实疲惫，因此她便下谕免了今日昏定，明日再说。
这夜陛下并未来观风殿，听得说是在徽猷殿同魏王议政。
夜幕降临后，孟霜晚特意问了若月旁殿宇如何。
若月回说都好，都在收拾，并没有特殊事发生。
闻言，孟霜晚才放下心来，沐浴更衣后叫人熄了灯。
许是一路奔波劳累，翌日她竟不是自己醒来，而是被若月轻声唤醒。
尽管此时天色并不算晚，可再过半个时辰嫔妃便会来晨省，她起身收拾也还要些时间。
但若月并不因为这事而专程叫她。
毕竟晨省嫔妃等皇后理所应当。
若月是为了另一事。
“郑婕妤今日不能来晨省？”听了若月话后，正在净面孟霜晚并未停下手中动作，她将用过帕子往身旁宫娥手中一放，接着便闭上双眸，另一边小宫娥见状忙上前，将妆奁台上珐琅掐丝香粉盒打开，幼嫩指尖沾取细腻桃花粉，娴熟地在皇后莹白面上晕开。
孟霜晚由着宫娥在自己面上动作，问了句：“是郑婕妤身边人来回话？可有说为何不能来？”
若月便道：“是甘露殿原本宫人，说是郑婕妤昨夜惹怒了陛下。”
行宫和皇城一样，每个殿宇都会有宫人和内侍，尽管宫中贵人每岁只来两个月，但守在这里人却日日都要认真洒扫。
甘露殿是郑婕妤到行宫之后住着殿宇，因着路程并不算近，为着方便，无论是皇后还是旁嫔妃，都没从宫中带多少人，横竖行宫原本也有人伺候，不过带着些亲近自己觉着妥帖罢了。
因此若月意思，便是来回话并非郑婕妤从宫中带来，而是行宫原本人。
这点倒没什么。
让孟霜晚惊讶是，郑婕妤怎么会触怒了陛下？
分明昨夜她入睡前还特意问了。
若月见她问及原因，便将自己知道说了。
“那来回话宫人说，昨夜郑婕妤大宫女兰翠打了敏娘子，陛下知晓后震怒，下旨兰翠杖三十，且今日一早便让人将郑婕妤送回皇城。”
和在皇城中一样，敏才人来了行宫，孟霜晚也将她安排在了郑婕妤甘露殿偏殿。
原本是出于方便着想，毕竟敏才人一直随居在郑婕妤殿中，两人来了行宫郑婕妤也可同先前一样照应对方，谁知竟会发生这样事。
“陛下果真将郑婕妤遣回皇城？”孟霜晚有些不敢相信。
若月却十分肯定。
“来回话宫人说，一个时辰前，郑婕妤便已经乘了车马，连带着受了刑兰翠还有她身边伺候一概宫人都被送走了。”
也就是说在孟霜晚根本不知道时候，陛下便处置了郑婕妤。
遣离回宫不算什么光彩事，甚至对许多嫔妃来说都算奇耻大辱。
一开始就没去，和去了之后被送回，完全是两种概念。
尽管觉得惊疑和奇怪，毕竟在孟霜晚印象中，郑婕妤并不是那种会随意欺辱自己殿中随居宫嫔人，可眼下她再问也没用。
若月也只是知道个大概。
眼见着晨省时辰到了，她便决定先去晨省。
旁晨省过后再说。
孟霜晚收拾停当之后便带着人去了正殿，此时已过了小半刻。
跟着来行宫嫔妃们皆已到齐。
眼见皇后入殿，一干人等纷纷起身见礼，一时间软糯莺燕之声不绝于耳。
孟霜晚越过众人，在上首落座，接着方开口叫她们起身。
原本左下侧第二位应是郑婕妤位置，可她早早被送走，那里自然也空了下来。
甘露殿宫人会去观风殿回话，却没有告知旁嫔妃义务，因此除了孟霜晚同敏才人，眼下没几人知晓为何郑婕妤没来。
有人提了句，孟霜晚也没细说，只说了句她被遣送回宫。
而后视线方落在下首敏才人身上。
时值炎夏，众人为着凉爽，都身着轻薄衣衫，敏才人也一样，可旁嫔妃在纳凉同时也不忘穿艳丽些，毕竟陛下徽猷殿就在观风殿不远处。
但敏才人却有些不同。
她衣衫并不显眼，一身云水蓝大袖衫上绣了些许嫩绿色缠枝绿萝，乌黑发轻挽，斜斜簪一支粉樱步摇，娥眉淡扫，轻点朱唇。
她颊边白皙而细腻，从孟霜晚方向看去，却能隐约瞧见她有些微肿脸侧。看得出她有努力遮掩那处，可大量脂粉遮住了发红颜色，却愈发突出了她微肿形状。
原本敏才人在殿中坐下时，这脸上模样便已经引得旁人侧目，这会子众人又听得皇后说郑婕妤大早被遣送回宫，而她又和郑婕妤同住，自然便想到是否和她有关。
于是众人瞧她眼神都带上了探究。
这其中，坐在孟霜晚下首季修仪视线极为不善，看着敏才人眼神似乎要吃人。
而在这样情况下，敏才人敛眉低头，背脊却挺得笔直，仿佛不轻易认输一般。
可不自觉间，她还是会忍不住抬手，去遮掩自己颊边。
显然，她很怕皇后会问她脸事。
不过她多虑了。
孟霜晚只是看了她一会儿，接着开口，却不是问她脸，反而问她第一回来行宫可住得惯？
敏才人闻言一愣，接着忙回说自己住得惯。
“住得惯便好。”孟霜晚带着浅笑道，“你先前初入宫便染了风寒，病情一再反复，本宫还担心你来了行宫不习惯。”
“妾多谢殿下关怀。”敏才人又回道。
“无论如何，你身子刚愈，若是日后有什么不适，记着早早叫人来观风殿告知本宫。”
“是，妾必定谨记在心。”
她二人就这样说着，倒叫旁嫔妃成了陪衬似。
原以为皇后会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忽然不知怎入了陛下眼敏才人，可眼下看来，殿下似乎并不在意。
且瞧着这关怀模样，显然和陛下一样上心。
这倒让旁嫔妃不敢再轻易讥讽敏才人。
原来在孟霜晚并未来之前，便已经有这么两个沉不住气，因着近来陛下对敏才人态度而生醋，言语间讥了她几句。
只是敏才人都没回应罢了。
同敏才人说了几句后，孟霜晚便又同旁嫔妃说了说话。
大半个时辰后才叫一干人散了。
诸位嫔妃便起身告退。
离开出了观风门，旁嫔妃都各自回殿，敏才人也带着自己大宫女往甘露殿去。
结果刚走了没几步，便听得身后有人说了句什么。
“才人真是好手段，先前得了陛下青睐，这会子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入了皇后眼，倒叫人佩服得紧。”
这声音并不算熟悉，可也让敏才人停下了步子。
她转过身去一瞧，接着福身见礼。
“修仪娘娘安。”
原来来人是方才一直对她怒目而视季修仪。
眼见她这副低眉顺眼问安模样，季修仪冷笑一声。
“可当不起才人这问安，我可不想和郑婕妤一样，若是你问安时不当心摔着了，明日被遣回便是我了。”
原来这季修仪同郑婕妤关系好，郑婕妤因着敏才人被遣送回宫事她清楚，因此才会如此不喜敏才人。
她说着，视线又上下一扫，对方弱柳扶风显得娇弱极了，季修仪便又道。
“身子不好就少出来晃，免得自己伤着了还赖旁人。”
此言一出，敏才人身边秀鸢便要开口力争，却被自家主子拦住。
“妾多谢娘娘教诲，必定铭记在心。”她轻声恭敬着应了。
显然不想通季修仪起争执。
然而季修仪却十分不喜她这副做派，并没有因着她伏低做小而气顺，反而又冷哼了一声，接着便离开了这里。
而她身后，敏才人一直保持着福身姿势，直到季修仪走远，才缓缓直起身子。
“娘子，您怎么就任由她这样羞辱您？”将她扶起后，秀鸢显然有些不满，“季修仪方才说话那样难听，若是叫陛下知晓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敏才人打断她话，“这里是皇后地方，你若同平日一样口无遮拦，迟早害了我。”
秀鸢闻言这才忙开口说自己再不会了。
敏才人见状也不欲再纠缠此事，只是道：“还是早些回甘露殿，陛下答应了我，今日会陪我一道用午膳，莫要叫陛下等着了。”
秀鸢才赶着应了一声，接着两人在回去路上她便又问了句。
“娘子，您入宫也有月余，却始终未侍君，如此下去若是陛下没了耐心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，可两人心里都清楚。
敏才人听后没说什么，只是快到甘露殿时，她抬头看了眼澄澈碧蓝天空，而后说了句：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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