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第三十一章_春未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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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第三十一章

  不远处院落里惨叫声惊动了这边马尤氏和马实忠。

  可那声音听上去却是林玄清。

  这让马实忠有些惊讶。

  “这、这不是玄清声音吗?!”

  马尤氏听到后也是一愣,但她反应很快,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,就连忙往那边院落跑去。

  马实忠见了也快步跟了上去。

  尽管两人都有了准备,但也没想到现场会这么吓人。

  并不算大院落中,那个阿月原本待过房间门户大开,浓黑如墨夜色让院中一切都变得让人看不清起来。

  但房间中正在燃烧着烛火,却将门口这一块地方照得清清楚楚。

  林玄清一身浅灰色长衫躺在地上,他面容扭曲,口中一直凄厉哀嚎着,一只手捂着另一只,而从他指缝指尖,不停地有汩汩鲜血流出,那血仿佛绵延不断溪流,顺着他手背往下淌着,地面上那一块地方都积成了一小滩血水。

  而门槛之处两截断指静静躺着,先前喷涌而出鲜血让房间内和房门外这些地方都染上了大片血迹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
  离房门有四五步距离廊柱之处,阿月背靠着柱子,双眸死死盯着躺在地上人。

  此时她外衫已经为完全扯破,原本绾成了两根麻花乌发也散乱至极,莹白颊边是鲜红掌印,露出一截脖颈上更是触目惊心手指印。

  她眼眶泛红,却没有一滴泪水留下,双眸中带着滔天恨意看着躺在地上林玄清,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匕首。

  这样场景,让马尤氏和马实忠都是一惊。

  从阿月身上能明显看出方才她在林玄清手下挣扎痕迹,可两人都没想过,阿月平日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,这时竟能用匕首砍下林玄清手指。

  他们不知道是,这是阿月从一开始虚与委蛇,到中途奋起反抗,再到最后抓住实际一击必中。

  也幸而她一直有所防备,否则这会子早就被林玄清欺辱了。

  阿月虽没了记忆,但她也不会让自己被人随意□□,因此在趁其不备斩断他两根手指后,她便退到了房门外这个廊柱旁,紧紧握着匕首盯着对方。

  直到马尤氏两人到来。

  他二人在最初惊愕之后,便马上反应了过来。

  马实忠连忙跑到地上看自己二弟情况,而马尤氏则看向了阿月。

  “阿月,你没事吧?!”她自然是看见了阿月眼下情况,因此第一句便是关心话。

  可她脸上只有担忧,而没有因为眼下这情景愤怒,让阿月一下子明白了什么。

  马尤氏,显然是知道林玄清举动。

  阿月于是回了她一句。

  “没事,只是差点被人□□罢了。”

  这句话让马尤氏整个人顿了顿,她张了张口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  而马实忠是个直性子,他在看到自己二弟惨状时,便对着阿月开口道:“你怎么能砍了玄清手指,他会活活疼死!7”

  阿月没想到,这时候了,马实忠居然还会说出这样话。

  她手中攥紧那把匕首。

  “怕死就去治,若真治不好死了,也是他应得。”

  马实忠闻言十分生气,他对着阿月怒目而视,正要说什么时,却听得对方又说了句。

  “马大哥,你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吧,为就是让林玄清能够对我下手。”

  马实忠被她问一滞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他想□□我,你答应了,帮着他一起。我不愿意,所以我砍了他手指,这不是天经地义?怎么你这时候来指责我了?还是你觉得,我这个人还比不上你这个二弟两根手指?”

  她说着忽然嗤笑了一声。

  “是啊,我都忘了,我不过是个在你们队伍里白吃白喝人罢了,自然和林玄清是没得比。”

  “你们救了我,我跟感激,非常感激。原本救命之恩我就该报,我可以为奴为婢,为你们做事来回报你们。可并不包括出卖我自己!”

  马实忠稍稍辩驳了一句。

  “那、那你也不用砍了他手指啊……”

  阿月因着他话又是一笑。

  她最终看向马尤氏。

  “嫂子,你知道吧,林玄清他早就想对我下手了?”

  要不然对方也不会从上次客栈一直到现在都时刻和她待在一起,阿月有时候问她怎么了,她都只是含含糊糊就把话题带过去了。

  马尤氏原本以为她会问今天晚上事,这样她就可以告诉对方,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。可偏偏阿月问是知不知道林玄清早就想对她动手,这让马尤氏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  “阿月,我……”她看着对方双眸,犹豫半晌,“你信我,我之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说,但我是站在你这边,我是帮你,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和你待着了!”

  阿月闻言竟点了点头。

  “是啊,你是帮我。”

  “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我,所以选择了瞒着我,让我蒙在鼓里,直到今晚上事发生。”

  “阿月,你别这么说。我真是为你好,怕你知道了害怕,但你还是很厉害,你没有受伤还砍了他手指,这是他活该……”

  和马实忠不同,马尤氏并不觉得林玄清被砍了手指可怜,因此她是支持阿月。

  可阿月并没有因为她话而感到高兴。

  她只是攥着那把匕首,心中涌现出许多难以言喻感觉。

  方才被林玄清掐住脖子抵在门上时,她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了。

  可她没认命,所以才等到了反击机会。

  但真只差一点了,如果她当时放弃了反抗,现在躺在这儿就不是林玄清,而是她尸体了。

  而在马尤氏看来,她是在没受伤情况下断了林玄清手指。

  因为她保护了自己,没有被林玄清得逞,反而还反击了林玄清,所以她不能说太多。

  否则就是她不识好歹。

  “嫂子,我很感激你。”最终,阿月看着对面人道,“感谢你救了我,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照顾。”

  “你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,以后一定报答你。但我不会再留下来了。”

  “阿月,你别这样。”马尤氏显然不想她走。

  “我砍了林玄清手指我不后悔,我和他之间,以后再见就是生死仇敌。”阿月道,“嫂子,如果你真帮我,就告诉我出去路,让我离开这里。”

  这是她第一次来马尤氏住处,因此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。

  马尤氏其实舍不得她,可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,不可能再劝她留下。

  尤其是此刻被断了两指林玄清在极度疼痛之下,还咬牙切齿地喊着说不能让她走,要让她付出代价话。

  马尤氏越发觉得对不起阿月,于是替对方带了路。

  而阿月在知道了离开方向后,手中匕首却并没有松开,她只是一步步往前,接着看了眼想送她马尤氏道。

  “嫂子,对不起,你别送了,我可以自己出去。”

  她这话没明显说,但两人都明白什么意思。

  此时阿月已经不再那样新人马尤氏了,所以她想自己出去。

  而马尤氏原本准备说替她收拾些东西带走话也没有说出,她只是站在原地,没再作声,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去。

  至于林玄清究竟如何,就要看他自己造化了,毕竟这么多血也不是白流。

  可此时忙着把他带到房间里,还赶忙替他找大夫来医治马实忠,甚至于对他生出嫌恶之心马尤氏都没想到。

  林玄清日后还有一四劫。

  阿月离开了那房子后,紧紧攥着匕首指尖才稍稍松了些。

  此时已经入夜,城中已经没多少人家还点着灯了,唯有些廊檐之上挂着灯笼,里面有微弱烛火能稍稍照亮眼前路。

 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,也没有目地。

  她只是手中握着那把匕首,凌乱而破碎外衫和内衫上沾满了星星点点鲜血,在这浓黑如墨夜色之中,在空旷无人街道上,她就这样游荡着。

  仿佛暗夜幽灵。

  走了不知多久,忽听得有马蹄声传来,接着拐弯之处火光闪动,下一刻,一个严厉声音响起。

  “什么人?!”

  阿月因着那声音顿住脚下步子,接着转头,身上血迹和手中还沾着血匕首恰好暴露在火光之下。

  她模样,让方才出声那人一怔。

  “咦,是个女?”

  阿月没作声,她只是看着骑在马上对方,整个人有些警惕起来。

  而对方见了她身上血后也愣了愣,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那正往下滴血匕首,不禁眉头一皱。

  “你刚行了凶?”

  若非见对方只是个弱女子,生得也是绝色模样,这队正只怕立时三刻便将她抓了去,也不会停下来问她了。

  阿月不知对方是谁,看着对方身上衣物,便知不是普通人。

  她于是开口,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飘忽。

  “动了手,没杀人。”

  那队正闻言眉头愈发皱紧,接着又借着手中火光打量着对方,最终说了句。

  “形迹可疑,手持凶器。姑娘,跟我去一趟校尉府。”

  “……嗯。”阿月闻言嗯了一声,没有丝毫反对。

  倒叫那队正有些无言。

  他还以为对方会为自己辩驳一下。

  没想到这么顺从。

  于是便打马往前,走到阿月身边。

  “你自己上来吧。”他还是知道不能随意碰人家姑娘,便又道,“过会儿你就抓好缰绳,别摔下去了。”

  阿月又点了点头,接着抓住对方递过来缰绳,踩着马镫爬了上去。

  另一边,校尉府。

  魏王府长史李年正和校尉府人问着什么。

  “卫三果真没回来?”他看着跟前几人。

  “嗐,李大人,这事我们骗您干嘛?”其中一人回道,“卫三又不是通缉犯,我们肯定不会瞒下他行踪。别说是您了,我们都好久没看见他了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旁边便有人附和道,“自打他从校尉府去了魏王府上当了王爷羽卫后,我们就很少看见他了。”

  李年闻言便有些奇怪。

  “先前王爷叫他去送紫苑回家,可眼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,也早该回来了,就算有事耽搁了,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。”

  原来卫三就是先前魏王叫去送紫苑回家那个羽卫。

  原本按照正常行程,眼下早该回来了,可从秋日到现在,卫三都没有消息。

  魏王原是等着卫三回去了问问紫苑是否安全到了。

  谁知眼下紫苑没消息了,就连卫三都不见了。

  李年没辙,便只能来校尉府瞧瞧,毕竟这里以前便是卫三待过。

  可谁知来了也还是没有卫三消息。

  几人见李年有些担忧,便道:“李大人您就放心吧,卫三武艺高强,虽然平常话少了些,但脑子灵泛得很,他不会出事。”

  正说着,便见先前出去夜巡队正回来了,几人正觉得奇怪,定睛一看,发现对方马上还有一个人。仔细一瞧,那人身上衣衫虽简单,却也是女子款式。

  “咦,队正,您这是怎么了,出去夜巡还带了个姑娘回来?”

  “就是。”有人也喊了声,“看这姑娘衣服还被扯烂了,嘶……队正您不会是强抢民女吧?!”

  那队正闻言便骂了句。

  “去你,胡说什么呢!”说着便下了马,还招呼马上人也下来。

  待两人都在地上站稳后,众人才往那女子身上看去。

  结果在看清了对方面容后又是一阵惊呼。

  “我去,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!”

  “队正你可以啊,哪找到这么标致姑娘??”

  这时,有人发现了对方身上血迹,不由地道:“我靠,这姑娘怎么身上都是血。”

  “对啊,她手里还拿着匕首呢!”

  阿月在面对几人咋咋呼呼时,并没有表现得很紧张,她只是把自己有些破碎衣衫拢好,手中攥着那把匕首。

  而原本一直背对着门口处李年,这时才转过身来,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女人引得这几个校尉这般大惊小怪。

  结果在转过身来,看清对方长相后,他整个人不由地睁大双目。

  这是……

  先皇后?!

  夜凉如水,无尽黑夜似乎能吞噬一切,魏王府中多数地方已经熄了灯。

  唯有魏王所在院落中,寝室还有烛火闪动着。

  显然魏王又在熬夜看兵书了。

  而原本寂静夜色因为一阵急促脚步声被打破,李年匆匆从外走来,停在了房门外。

  “王爷。”他敲了敲门,等着里面回应。

  尽管此刻他很焦急,但还是不能破门而入。

  半晌后,里面传来一道声音。

  “进。”

  李年这才应了声,接着推门入内。

  魏王一身月白色衣衫,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手中书,指尖还时不时在旁边画着什么。

  眼见李年回来,头也没抬地问了句。

  “卫三有消息了?”

  李年忙道:“还没有,校尉府说也没得到他消息。”

  魏王便道:“过几日派人去找找。”

  他以为李年回来就是和他说这事,因而说完后也就不再开口。

  结果便见李年上前几步,接着压了压声音,说了句话。

  “王爷,臣方才在校尉府见着了一个人。”

  “嗯?”魏王扬了扬眉,却还是没抬头,显然没什么兴趣,只是应了声示意对方说下去。

  李年便低低说了句。

  “……?”魏王闻言指尖一顿,终于抬起了头,“什么,皇后?皇后不是薨了吗?”

  几日前,皇城中来人送消息,说是冬至那日,长安殿失火,皇后没能逃出,薨于长安殿。天子悲恸至极,下旨为国丧,整个大恒上下守孝三月,京城之中为皇后守孝半年。还亲自操办了丧礼,做了悼词。

  因为魏王封地离得远,故而前几日皇城派出人才到达渭宁告知此消息。

  但身处封地他知道也就这些了。

  来人并不会告诉魏王,陛下因此连着几夜都在呕血。

  且原本打回了请旨让修缮长安殿朝臣折子,不顾众人反对,坚持将已经毁于大火之中长安殿留了下来。

  而在夜深人静之时,天子总是会去断壁残垣长安殿里待着,一待便是整夜。

  李年见魏王误会,便忙着说了句。

  “王爷,不是皇后,是一个和皇后殿下生得极像女子。”

  “臣先前也以为是先皇后,还以为活见……”说到这里,李年意识到自己话不妥,忙止住声音,接着道,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,结果臣和那女子说了几句后,发现她并非皇后,且无论是神态还是说话方式,都与先皇后相去甚远。”

  李年说着便将方才在校尉府事说了一遍,包括他看见阿月时,对方手中拿着匕首,和身上血迹都仔仔细细说了出来。

  魏王听了后双眉微皱。

  “血迹?”他问道,“你可知那血迹如何来?”

  李年便说自己也不知道。

  “问了她,她并不愿回答。”

  “果真和先皇后生得极像?”魏王便又问了句。

  “臣不敢说谎。若非知道先皇后已薨,臣都差点以为那便是先皇后了。”

  魏王闻言想了想。

  “此事旁人可知?”

  李年忙道:“臣当时虽震惊,但也知道轻重,并未说出来,只是和那姑娘聊了后便叫人将她先安置好,接着就来找您了。”

  魏王便点了点头。

  “幸而这地方没多少是见过先皇后。那姑娘生得和先皇后像,此事便要当心对待,否则极易引起不必要麻烦。”

  说着他便将手中兵书放下,接着起身便要往外走去。

  “王爷您去哪儿?”李年忙问了句。

  魏王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。

  “去瞧瞧那姑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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